隐鳞谷在凌薇的整饬下,如同被拉紧的弓弦,表面秩序井然,内里却积蓄着越来越强的张力。
司徒先生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连季先生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格外勉强。
凌薇心知,这平静持续不了多久。
她加紧了暗中布局,一方面通过侯三和那些底层匠人持续收集信息,另一方面则借着整训的名义,让石头和吴昊在各自队伍中挑选绝对可靠、身手矫健者,组成两支不足十人的秘密小队,由她直接掌控,进行一些特殊的潜伏、反潜伏与应急作战训练,作为关键时刻的奇兵。
这夜,月黑风高。
凌薇在书房中对着地图推演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
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巡夜守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瓦片摩擦声从屋顶传来!
凌薇眼神一凛,瞬间吹熄烛火,身体如同狸猫般滑入书案下方的阴影之中,屏住了呼吸。
她手中的匕首已然出鞘,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几乎是同时!
“咻!咻!咻!”
数道细小的黑影穿透窗纸,精准地钉在她刚才坐着的椅背和书案之上!
是淬毒的吹箭!
对方动手了!而且目标是直接取她性命!
不等凌薇做出反应,书房门被猛地撞开,一道高大如山的身影带着狂暴的气息冲了进来,是石头!
“薇!”石头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却异常灵活地挡在书案前,警惕地望向屋顶和窗口。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几声短促的闷响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吴昊带着两名亲信持刀跃入,刀尖染血。
“副谷主,您没事吧?”吴昊急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视屋内。
“无妨。”凌薇从书案下走出,脸色冰冷。
她看了一眼椅背上那几枚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心中杀意升腾。
“外面如何?”
“三名刺客,已解决两人,一人受伤遁走,弟兄们正在追。”吴昊快速回道,“看身手和装备,不似谷内之人,更像是……专业的杀手。”
专业杀手?幽冥阁!
凌薇瞬间明了。
是她最近的调查和整合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还是司徒先生借刀杀人?亦或是幽冥阁内部的“掌控派”想要除掉她这个不确定因素?
“加强戒备,搜查全谷,尤其是靠近季先生辖区的区域和那几个特殊仓库附近!”凌薇立刻下令,“石头,你带人守住我这里。吴昊,你亲自带一队人,去‘请’季先生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关乎谷内存亡!”
她决定不再被动等待,要主动出击,搅浑这潭水!
“是!”吴昊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经过黑水涧和这几日的观察,他已彻底明白,唯有紧跟凌薇,才有一线生机。
不多时,季先生被请到了凌薇的书房,他脸色有些发白,看着屋内的狼藉和那几枚毒针,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凌……凌副谷主,这是……”季先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薇坐在重新点燃的烛火后,目光如刀,直刺季先生:“季先生,我方才险些命丧于此。刺客手段专业,非谷内风格。你执掌谷内内务、人员往来,对此,作何解释?”
她毫不客气,直接将问题抛了过去,施加压力。
季先生额头沁出细汗,强自镇定道:“副谷主明鉴!此事季某绝不知情!定是外界奸细潜入!我立刻下令彻查……”
“外界奸细?”凌薇打断他,拿起一枚毒针,放在眼前端详,“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我的书房,避开巡逻,一击不中即刻远遁,对谷内地形如此熟悉……季先生,你当真觉得,这只是普通的外界奸细?”
她站起身,走到季先生面前,逼视着他:“还是说,谷内有些人,或者说,谷主的一些‘盟友’,已经容不下我了?”
季先生被她目光所慑,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变幻不定。
凌薇的话,几乎点破了那层窗户纸。
“副谷主,此话……此话从何说起啊!”季先生试图辩解。
“从何说起?”凌薇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那枚从坐山彪密室里得到的鸟形令牌,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从此物说起!从黑风寨与外界勾结说起!从那些消耗异常的特殊物资说起!季先生,你我都是聪明人,司徒谷主的‘火凤燎原’大业,究竟是与虎谋皮,还是引狼入室,你心里当真没数吗?!”
她直接亮出了部分底牌,进行最后的摊牌和逼迫!
她要看看,季容在这个漩涡中,究竟站在哪边,或者说,他是否还有争取的价值!
看到那枚令牌,季先生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显然认得此物!
“你……你竟然……”他指着令牌,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不仅有此物,我还知道‘幽冥阁’,知道‘火凤燎原’的目标是朔风城!”凌薇步步紧逼,“我更知道,阁内并非铁板一块!季先生,是继续做他人手中随时可弃的棋子,还是为自己,为这隐鳞谷寻一条真正的生路,该你选择了!就在今夜!”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季容。
他看看那枚令牌,看看眼前这个杀伐果断、智谋深沉的年轻女子,再想到司徒先生近日越发莫测的态度和幽冥阁那无孔不入的阴影……他脸上的挣扎之色越来越浓。
终于,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颓然道:“副……副谷主……你想知道什么?”
凌薇心中稍定,知道撬开了一道缝隙。
她收起令牌,语气放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坐下说。首先,告诉我,今夜之刺,是谁主使?司徒谷主,是否知情?”
季容瘫坐在椅子上,苦涩地道:“谷主……应不知情。此举……应是幽冥阁‘执刃使’一脉单独行动。他们……他们一直对谷主与凌副谷主您这般强势之人合作心存疑虑,更倾向于……完全掌控隐鳞谷。”
幽冥阁内斗!
“执刃使”一脉,想必就是倾向于直接武力控制的“掌控派”!
“司徒谷主对此是何态度?”凌薇追问。
“谷主……自然不满。但与幽冥阁合作已久,牵涉太深,且……且对方掌握着一些谷主急需的资源和渠道,暂时……只能虚与委蛇。”季容透露了关键信息。
凌薇脑中飞快分析。
司徒弘与幽冥阁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矛盾!
这无疑是她的机会!
“那些特殊物资,通往北方的秘密渠道,还有幽冥阁在谷内的其他潜伏人员,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凌薇趁热打铁。
就在季容准备开口之际——
“报!”一名吴昊手下的队员急匆匆跑来,“副谷主,吴队正让我回报,追击那名受伤刺客的弟兄……在靠近后山禁地区域时,跟丢了!那刺客……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后山禁地?
凌薇眼神一凝。
那里是司徒先生明令禁止寻常人等靠近的区域,连她这个副谷主都未曾踏足!
看来,这隐鳞谷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而那幽冥阁的触手,也已经伸到了谷内最核心的地方。
凌薇看向面色苍白的季容,知道必须更快行动了。
“季先生,”她语气森然,“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