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侦察舰如同受惊的箭鱼，冲破凯拉哥贸易站外围稀疏的防御炮火和飘荡的残骸，一头扎进了冰冷的宇宙深空。后方，那由无数钢铁结构拼接而成的混乱集合体，此刻已被爆炸的火光和浓烟部分吞噬，如同一个在星海中燃烧的垃圾堆。
“甩掉他们了吗？”查尔斯少尉紧盯着后方的传感器读数，声音带着紧张。
“暂时没有追踪信号。”鸦确认道，但她操控飞船的动作没有丝毫放松，依旧进行着不规则机动，避免被可能的远程锁定，“但学会和那个‘暗影之眼’都不会轻易放弃。凯拉哥不能回去了。”
雷蒙站在舷窗前，看着远方那逐渐缩小的火光，眉头紧锁。凯拉哥的遭遇，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局势的严峻。学会已经明目张胆地出手，“暗影之眼”深不可测，而“概念掠食者”的阴影正在星域中无声蔓延。
他们需要一个方向，一个能够暂时避开追兵，并能获取下一步行动线索的地方。
“导航，搜索附近星域。”雷蒙下令，“寻找任何可能提供信息或庇护的中立区域，或者……未被大规模探索的神族信号源。”
既然学会和“暗影之眼”都在寻找神族遗产，那么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探索一些未被注意的角落，或许能有所发现，甚至打乱对方的部署。
鸦快速操作，星图在主屏幕上闪烁，过滤掉已知的危险区域和三大势力的控制范围。
“有一个微弱信号源，距离我们当前位置约1.2光年。”鸦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坐标位于‘尘埃之环’星云边缘，一个编号为xR-77的废弃观测站。数据库记载，那是星河联邦早期设立的一个深空天文观测点，但早在几十年前就因为经费问题和……一些‘无法解释的干扰’被废弃了。”
无法解释的干扰？雷蒙心中一动。在如今这个背景下，任何“无法解释”都可能意味着与神族遗产或“概念掠食者”有关。
“信号特征呢？”
“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不像是常规设备发出的。”鸦分析着数据，“带有……微弱的非自然能量波动，频谱分析……与已知的任何势力能量特征都不匹配。”
非自然能量波动？一个被废弃几十年的联邦观测站？
“就去那里。”雷蒙做出了决定。那里足够偏僻，信号异常可能意味着线索，值得一探。
“夜枭”调整航向，引擎全开，朝着“尘埃之环”方向驶去。
数小时的航行后，舷窗外出现了那片着名的星云——“尘埃之环”。它并非由炽热的气体构成，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冰晶和宇宙尘埃组成的巨大环带，在遥远恒星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如同钻石碎屑般的光芒，寂静而瑰丽。
xR-77观测站就位于这片冰冷尘埃环带的外缘，像一颗被遗忘的、锈迹斑斑的纽扣，镶嵌在无边的黑暗绒布上。
随着距离拉近，观测站的细节逐渐清晰。它由一个主要球形舱室和几个延伸出去的、如同触手般的观测臂构成，但此刻，那些观测臂大多已经断裂或扭曲，球形舱室表面也布满了撞击和腐蚀的痕迹，显然早已彻底废弃。
然而，雷蒙的权限感知却捕捉到，在那死寂的废弃站内部，确实存在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的能量源。那能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既非神族的淡金色秩序，也非学会的幽蓝色虚空，更非虫群的幽紫色狂暴，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某种“记录”意味的波动。
“有能量反应，位置在核心舱室。”雷蒙指向结构图上的一个点。
“我扫描到多个生命信号！”查尔斯突然报告，声音带着惊讶，“就在观测站内部！数量……三到四个？但信号非常微弱，而且……状态很奇怪，像是……休眠？”
一个废弃几十年的观测站，还有生命信号？幸存者？还是……
“准备对接，我们进去看看。”鸦操控着侦察舰，小心地靠近观测站一个相对完好的对接口。
对接过程很顺利，气密门连接，压力平衡。
舱门开启，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空气和金属锈蚀气味的寒风扑面而来。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他们头盔上的照明灯在黑暗中划出有限的光柱。
观测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到处都是飘浮的杂物和凝固的冰霜，显然内部环境早已失控。
他们沿着通道，谨慎地向核心舱室移动。雷蒙的权限感知始终展开，警惕着任何异常。
就在他们接近核心舱室气密门时，那扇布满冰霜的门，突然发出“嗤”的一声，自行向内滑开了！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或战斗。
核心舱室内，竟然亮着柔和的、如同星光般的白色照明！虽然很多仪器已经损坏，但中央区域却被清理得相对整洁。三个穿着陈旧联邦制式宇航服、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人，正围坐在一个仍在运作的控制台旁。看到雷蒙他们进来，三人同时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惊恐、警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的复杂表情。
“你……你们是……联邦的救援吗？”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头发花白的男人，声音颤抖地用通用语问道，他的宇航服臂章上依稀可见“xR-77站长”的字样。
幸存者？真的还有幸存者？在这鬼地方待了几十年？
雷蒙和鸦对视一眼，都感到极其意外。
“我们不是联邦的人。”鸦冷静地回答，“我们是路过的探索者。你们……一直在这里？”
“探索者……”老站长眼中希望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绝望，“几十年了……终于又看到外面的人了……我们还以为……”
他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女性队员连忙给他拍背。
“站长，您的身体……”她担忧地说。
雷蒙注意到，这三个幸存者的状态非常糟糕，不仅仅是营养不良，他们的生命气息非常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而且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停滞感。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雷蒙问道，同时权限感知仔细地扫描着整个舱室。那奇特的、近乎透明的能量源，就在这个舱室的下方。
“是……是‘星尘’……”老站长喘息着，指向控制台旁边一个被擦拭得很干净的小型密封罐。罐子里，装着少许正在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如同沙砾般的物质。
“它……它能维持我们的生命，很缓慢……但……它也……”老站长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和恐惧，“它也在……和我们‘说话’……”
说话？
就在这时，雷蒙脑海中的权限光球，猛地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不是危险预警，而是一种……接收到同频信息的感应！
一段微弱、破碎、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意念流，夹杂着冰冷星尘的气息，直接涌入他的意识：
【……记录……延续……】
【……观测……失败……】
【……低语……并非……敌人……】
【……错误……理解……】
【……钥匙……找到……‘回响’……】
低语并非敌人？错误理解？回响？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神族和学会对“虚空低语”的定义截然不同！
雷蒙猛地看向那个装着发光星尘的密封罐。这奇特的能量……这记录般的信息……难道……
他尝试用自己的权限能量，温和地接触那罐中的星尘。
嗡……
星尘的光芒微微亮起，更多的信息碎片涌来，这一次，带着一幅模糊的画面：
……并非充满恶意的吞噬，而是一种……冰冷的、客观的、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如同宇宙的呼吸，本身并无意志，但其存在本身，就对高度有序的文明结构，构成了致命的“腐蚀”？
神族……是否从一开始，就错误地定义了“敌人”？他们对抗的，或许并非某个邪恶意志，而是宇宙本身某种冰冷的、中立的……法则？
而这“星尘”……是某种……记录者？在神族陨落过程中，或者更早之前，留下的某种……信息备份或观察终端？
“它……它对你也有反应？！”老站长看到星尘的变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你能听懂它的话对不对？求求你……告诉我们……它到底在说什么？我们……我们还能回家吗？”
雷蒙看着这三个被这奇异星尘维持了几十年生命，却也仿佛被其同化、变得半人半鬼的幸存者，心情复杂。
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线索，关于“低语”本质的另一种可能。
但眼前的悲剧，也提醒着他，任何与这些超自然力量接触的行为，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他正欲开口，突然——
呜——！！！
刺耳的警报声从“夜枭”侦察舰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查尔斯急促的通讯：
“指挥官！侦测到超空间信号！非常接近！是……是学会的飞船！他们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