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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突袭惊魂

秦军的呐喊声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赵军营地的黎明。

林越刚给最后一个伤兵换完药,指尖还沾着黄连和马齿苋混合的药泥——按2:1的比例配的,抑菌效果最好。突然,“嗤啦”一声,帐篷的帆布被一支流矢射穿,带着呼啸的风声钉在对面的木柱上,箭尾的羽毛还在嗡嗡震颤,像只垂死的蝴蝶。

“秦军摸过来了!快撤!”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头盔歪在一边,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汇成小水珠,滴在发霉的草席上,洇出深色的点。

帐篷里瞬间炸了锅。能走的伤兵拄着断矛往外冲,不能动的趴在草堆上挣扎,呻吟声、哭喊声混着外面的厮杀声,像被踩翻的蚁穴。林越抓起药箱,刚要指挥转移,就听见帐篷外传来一声闷哼——是李敢的声音,低沉而痛苦。

他冲出去,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李敢倒在帐篷门口,左腿插着一支秦弩箭,黑铁箭头从膝盖穿过去,带着倒钩的箭尾卡在骨缝里,血像被砸破的酒坛里的酒,汩汩往外涌,把粗麻裤腿浸成了黑红色,在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血泊。他手里还攥着剑,青铜剑刃上凝着血丝,想撑着站起来,刚一用力,又“咚”地跪倒在地,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着牙骂:“妈的……偷袭老子……”

不远处,三个重伤兵蜷缩在被炸塌的掩体后。最小的那个叫狗剩,才十五岁,脸上还带着稚气,昨天被炮弹碎片削断了右腿,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断腿处的布条早就被血浸透,变成深褐色,嘴唇哆嗦着喊“娘”,声音细得像蛛丝,风一吹就散。旁边两个伤兵,一个断了胳膊,骨头茬子戳出来,另一个被箭射穿了肩膀,箭头还露在外面,都在痛苦地呻吟,根本挪不动地方。

“林越!快救校尉!”李敢的亲兵举着盾牌护在他身前,盾牌上已经插了三支箭,木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们就完了!没人指挥,秦军一来就是屠杀!”

“救……救救我……”狗剩的声音飘过来,带着哭腔,小手死死抓着地上的草,指节白得像骨头,草叶被攥得流出绿色的汁液。

林越的目光在李敢和狗剩之间来回扫动,像被两股力量拉扯。

他蹲下身,左手摸向李敢的大腿根,指尖能摸到股动脉的搏动——虽然微弱,但还算规律(不像大动脉破裂那样喷射不止),血是鲜红色的,流速在减慢,说明不是致命伤,只要及时止血,还有救。更重要的是,他是校尉,能指挥士兵抵抗,他活着,就能组织防线,保住更多人。

右手不自觉地探向狗剩的鼻息,很微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但还算平稳。孩子的嘴唇干裂出血,断腿处的血已经浸透了三层布条,地上的血洼在慢慢扩大,像一朵绝望的花。

“快啊!秦军快到了!”亲兵嘶吼着,用盾牌挡开一支飞来的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他想起扁鹊先生在药圃里处理那窝被蛇咬伤的小鸡时说的话:“救一只而弃一窝,非仁也;保一窝而舍一只,虽痛,亦是仁。”当时他觉得老人冷血,现在才明白,那是资源匮乏时最无奈的选择。

“王三!赵四!”他冲两个胳膊受了轻伤的士兵喊,他们一个被弹片划伤了胳膊,一个被流矢擦破了皮,都还能走,“你们俩,把狗剩和那两个重伤兵抬到后面的弹药库!那里有石墙,暂时安全!用这个!”他把药箱里的两块木板扔过去,是之前准备给伤兵固定骨头用的,“垫在底下当担架!快!”

“那你呢?”王三急吼吼地问,已经和赵四架起了木板,木板上还沾着草药汁。

“我带校尉走!”林越蹲下身,一把撕开李敢的裤腿,露出狰狞的伤口。箭头的倒钩卡在骨头上,根本拔不出来,只能先止血。他抓起止血带——是用撕成条的牛皮制成的,之前试验过,拉力最强——在伤口上方两寸处勒紧,又从药箱里掏出块干净的麻布,死死按住出血点。

李敢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铠甲,却硬是没再哼一声,只是盯着林越:“你……你不该管我……救他们……”

“少废话!”林越的声音有点抖,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你活着能杀十个秦军,抵得上十个伤兵!这是账,必须算!”他知道这话残酷,却不得不说。

狗剩被王三他们抬起来时,又看了林越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恐惧,像只被遗弃的小猫。林越别过头,不敢再看,双手用力勒紧止血带,直到李敢的腿不再喷血,只剩下缓慢的渗血。

“能走吗?”林越架住李敢的胳膊。

李敢试了试,左腿一沾地就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跳动:“不行……动不了……”

秦军的呐喊声更近了,已经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踏在泥地上的“咚咚”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林越咬了咬牙,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你疯了?”李敢挣扎着,他比林越高大半个头,体重也沉得多,“我比你重……你背不动……”

“再废话我们都得死!”林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硬是把李敢拽到背上。李敢的体重压得他一个趔趄,膝盖差点跪在地上,但他死死咬住牙,挺直了腰。

李敢的血顺着林越的后背往下流,温热黏腻,像一条蛇钻进衣领,贴着皮肤滑下去。林越能感觉到那重量越来越沉,不仅是身体的,还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他选择了救一个能指挥作战的校尉,放弃了一群需要更多时间的重伤兵,这个选择像块烙铁,烫在他的脊梁上。

“狗剩他们……”李敢趴在他耳边,声音虚弱得像叹息。

“王三他们会照顾好的!”林越深吸一口气,背着李敢往营地深处的掩体跑。脚下的泥地被血浸透,又滑又黏,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能听见身后传来秦军的喊杀声,能听见弓箭破空的呼啸,却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那处用石头垒成的掩体——那里是目前唯一的安全区。

阳光刚爬上地平线,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挣扎求生的剪影。林越的后背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分不清哪是自己的哪是李敢的,只觉得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而那道选择题,才刚刚开始。

第二节 两难抉择

掩体是个半地下的石屋,以前是放军械的,墙壁是用厚石板砌的,能挡住箭和弹片。林越把李敢背进去时,里面已经挤了十几个士兵,有带伤的,有没伤的,都举着武器对着门口,大气不敢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石屋里回荡。

“关上门!”林越喊道。两个士兵赶紧合力推沉重的石门,石门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最后只留下一道巴掌宽的缝隙观察外面。石屋里瞬间暗下来,只剩下火把跳动的光,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像鬼画符。

林越把李敢放在地上,刚要处理伤口,就听见石门缝隙外传来王三的惨叫,短促而凄厉。他心里一紧,冲到门边,透过缝隙往外看——王三和赵四倒在离掩体不远的地方,身上插了好几支箭,像两只刺猬,而狗剩他们,连人带木板滚在泥地里,一个秦军正举着刀朝狗剩的脖子砍下去,刀光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住手!”林越几乎是吼出来的,伸手就要去推石门。

“别开门!”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死死拉住他,老兵的胳膊被箭射穿了,还在流血,“开门我们都得死!他们已经没救了!”

林越的手僵在门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的青筋暴起。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刀落下,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见石门隔绝的、模糊的惨叫声,像钝刀子割在心上。石屋里死一般的静,只有火把噼啪作响,映着每个人脸上的恐惧和麻木,像一幅地狱图。

“你救不了所有人。”李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喘息,每说一个字都像扯动了伤口,“这就是战场,不是你家药圃。”

林越猛地回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那是个孩子!才十五岁!他还没长大!”

“我知道。”李敢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却抿成了一条直线,“可你救了他,我们这一屋子人都得死。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孩子,是几十个,几百个。账,你算得过来吗?”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林越的声音在石屋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嘶吼,“难道他的命就不值钱?”

“不是不值钱,是不够‘有用’。”李敢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经历过太多死亡的平静,“我能指挥弟兄们抵抗,能杀秦军,能守住这个掩体。他呢?他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救了他,就是拖累更多人。你是医生,该懂‘取舍’二字。”

“取舍?”林越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先生教我‘医者仁心’,没教我‘见死不救’!”

“先生也教过你‘权衡’!”李敢的声音陡然拔高,伤口的疼痛让他说话更用力,“你忘了他怎么教你分药的?药不够时,是不是先给还有救的,再给……没救的?”

林越愣住了。他想起去年冬天,营里爆发风寒,草药不够,扁鹊先生就是这么做的,先救那些症状轻、有希望的,再顾那些重症的。当时他不解,先生只说“药尽其用,方为仁”。原来,这就是先生没说出口的残酷真相——资源有限时,“公平”是最奢侈的东西。

他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脑子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说“你是医生,见死不救就是失职”,另一个声音说“你是赵军的一员,保全更多人是责任”。这两个声音吵得他头疼欲裂,像要炸开。

“处理伤口吧。”李敢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很轻,像怕惊走什么,“再流血,我真成废物了,你的选择就白做了。”

林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出骨锯——是用野山羊的腿骨磨的,锋利得很,之前给伤兵截肢用过——又找了块干净的麻布咬在嘴里,对李敢说:“会很疼,忍着点。”

李敢点点头,抓起身边的剑,死死咬着剑柄,剑鞘上的花纹硌进了他的肉里。林越的手有些抖,但动作很稳——他先在箭头周围划开皮肉,露出倒钩,然后用骨锯小心翼翼地锯断箭杆,再用钳子(从铁匠那借的,平时用来夹烧红的铁块)夹住箭头,猛地一拽!

“呃!”李敢闷哼一声,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像水一样往下淌,顺着脸颊滴在地上,和血混在一起。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震得石屋都发颤。血再次涌出来,但这次林越早有准备,立刻用浸了草药(黄连和马齿苋按2:1配的,之前实验证明抑菌效果最好)的麻布按住伤口,又用止血带勒紧,勒得比之前更用力。

“好了。”林越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李敢苍白的脸,“暂时止了血,等突围出去再找军医彻底处理。”

李敢点了点头,喘着粗气说:“谢了。”

石门外的厮杀声渐渐远了些,大概是秦军暂时撤退了,去搜别的地方了。一个年轻士兵透过缝隙看了看,说:“好像……好像走了?外面没人了。”

林越走到门边,心里还惦记着狗剩。他知道那孩子大概率活不成了,但还是想确认一下。刚推开一条缝,就看见几个轻伤兵互相搀扶着往掩体这边跑,身上都带着伤,有的瘸着腿,有的捂着胳膊,后面还有秦军在追,秦军的呐喊声像狼嚎。

“快开门!”林越喊道。士兵们赶紧拉开石门,把那几个轻伤兵拉进来,又迅速关上,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后面还有十几个弟兄!都受了点伤,能走!”一个轻伤兵急吼吼地说,他的耳朵被削掉了一块,还在流血,“秦军在搜山,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转移!不然迟早被搜到!”

林越看向李敢。李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刚直起一半又跌坐回去,重重地撞在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咬了咬牙:“我指挥不了……林越,你来吧。”

石屋里的目光都集中在林越身上。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李敢把指挥权交给他了。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个选择,都得由他来做,包括救谁,不救谁,包括可能再次面对像狗剩那样的情况。

“我们不能待在这。”林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胸腔里的怒火和悲痛被他死死压住,“秦军迟早会搜到这里。轻伤兵互相搀扶,能走的帮不能走的,我们往东边的密林撤,那里树密,秦军不好搜。”

“那校尉怎么办?”有人问,声音里带着犹豫。

“我背他。”林越的语气很坚定,目光扫过每个人,像一把刀,“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能多带一个是一个,但前提是,不能拖累整个队伍。如果有人实在走不动……”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留下。

这就是战争,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尽可能多的生存。林越想起扁鹊先生说过的“医道如兵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以前觉得是说看病要了解病情,现在才明白,在战场上,看病和打仗是一回事,都得权衡利弊,都得有取舍。

他背起李敢,感觉比之前更沉了些,不仅是体重,还有那份沉甸甸的责任。石门再次打开,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林越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前方是未知的密林,是可能再次出现的秦军,是更多需要做出的选择,但他知道,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也为了那些没能活下来的人。

第三节 轻兵互助

密林里的阳光被树叶切割成碎片,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碎金。

林越背着李敢走在最前面,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沙沙作响,像在给他们的脚步声伴奏。后面跟着十几个轻伤兵,互相搀扶着,脚步踉跄,却没人掉队。偶尔有鸟叫声从头顶传来,清脆得像银铃,打破短暂的宁静,让人想起这里曾经不是战场,只是一片普通的森林,有松鼠,有野兔,没有鲜血和死亡。

“歇会儿吧。”李敢在他背上说,声音还有些虚弱,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些,“我能走了,放我下来。”

林越确实累坏了,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得生疼(之前挖防疫坑时被石头硌破的,还没好利索),双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膝盖在响。他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把李敢放下来,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像风箱。

轻伤兵们也散开休息,有的靠在树上,有的直接躺在落叶堆里,发出疲惫的呻吟。林越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扁鹊先生教他的“互助疗法”——让轻症病人照顾重症病人,既能减轻医者的负担,又能让轻症病人活动,加速恢复。

“都过来一下。”林越站起身,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泥土和落叶。

轻伤兵们都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疑惑,像一群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孩子。

“我们得订个规矩,才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林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能自己走的,两两一组,互相照应。他帮你处理伤口,你扶着他走,谁也别掉队。”

“我们哪会处理伤口啊?”一个士兵挠了挠头,他的胳膊被箭擦伤了,伤口红肿,还在渗血,“弄不好感染了怎么办?”

“我教你们。”林越从药箱里拿出草药和麻布,“很简单,就用这个——”他举起黄连和马齿苋的混合药泥,是他在路上重新调配的,比例严格按2:1,“这两种草药,黄连杀菌,马齿苋消炎,按这比例配,效果最好。记住,先用干净的布把血擦干净,再涂药,最后用麻布包紧,别太松也别太紧,刚好能止血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拿起一个士兵的胳膊,先用清水(刚在小溪边接的)冲洗伤口,再用麻布擦干,然后涂上药泥,最后用麻布包扎,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士兵们看得很认真,虽然还是有点笨拙,但眼神里有了些信心。

“就像给庄稼除草,”林越比喻道,“及时除了,庄稼才能长;及时处理伤口,才能好得快。”

很快,轻伤兵们就互相帮着处理起伤口来。有的龇牙咧嘴地给同伴涂药,有的小心翼翼地包扎,虽然手法生疏,却比之前没人管强多了。石屋里那个刀疤老兵,被一个年轻士兵包扎伤口时,疼得直抽抽,却没骂人,只是咧着嘴说:“小子,轻点,别把老子的胳膊拧下来。”

“这样好。”李敢靠在树上,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既不耽误赶路,又能处理伤口,还能让他们互相有个盼头,不容易掉队。”

林越笑了笑:“先生说过,‘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人走不远,一群人才能走得远。”他说的先生,自然是扁鹊,语气里带着怀念。

休息了大概一刻钟,林越让大家继续赶路。这次,队伍的速度明显快了些,因为轻伤兵们两两一组,互相扶持,没人再掉队。走得快的会等走得慢的,走得慢的也努力跟上,没人抱怨,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林子里汇成一股向前的力量。

走到一处小溪边,林越让大家停下来喝水。溪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阳光照在水面上,闪闪烁烁的像碎银子。他自己也喝了几口,冰凉的溪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些疲惫。他看着溪水倒映出的自己,脸上沾着泥和血,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些,像被打磨过的石头。

“你好像……变了点。”李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用溪水清洗脸上的血污。

林越转过头:“变什么了?”

“以前你总想着救所有人,”李敢看着他,目光很认真,像在审视一块璞玉,“现在知道,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责任。这不是冷血,是成长。”

林越沉默了。他想起狗剩,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疼,但不再像之前那么绝望。他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或许残酷,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是损失最小的。这不是为自己辩解,是战争教给他的、最无奈的道理。

“走吧。”林越背起李敢,“争取天黑前走出这片林子,到了主营地,就安全了。”

夕阳西下时,他们终于走出了密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远处能看见赵军的主营地,虽然城墙有些破损,旗帜也歪了,但至少是安全的,像一个等待游子归来的家。

“到了!”一个轻伤兵兴奋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家都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些,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林越把李敢放下来,看着远处的营地,又回头看了看跟着他一路走来的轻伤兵们,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他们失去了一些人,包括狗剩,包括王三和赵四,但也保住了更多人,包括李敢,包括这些能互相扶持的轻伤兵。

这或许就是战争中的生存法则——不是完美的选择,而是在绝境中,尽最大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第四节 抉择之重

赵军主营地的篝火亮起来时,林越终于把李敢交到了军医手里。

军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脾气不太好,但医术不错。他检查了李敢的伤口,用手指按了按周围的皮肤,又看了看包扎的麻布,说:“处理得很及时,没感染,药也用得对路(黄连和马齿苋的配比刚好),只要好好休养,不出十天就能拄拐,一个月就能打仗。”他看林越的眼神里多了些赞许,“小子,有两下子,比那些只会放血的半吊子强。”

李敢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力气不大,却很真诚:“等我好了,请你喝最好的酒,赵地的烈酒。”

林越笑了笑,没说话。他累坏了,只想找个地方躺会儿,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狗剩的脸。

他走到主营地边缘的一个帐篷里,里面都是些轻伤兵,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聊天,有的在互相检查伤口。他找了个角落,刚要坐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之前被他安排和别人一组的轻伤兵,耳朵少了一块的那个,正帮另一个伤兵换药,手法虽然生疏,却很认真,用的正是林越教的方法,黄连和马齿苋按2:1配的药泥,涂得均匀,包扎得也紧实。

“林越兄弟!”那轻伤兵看见他,高兴地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漏风(因为少了块耳朵),“多亏了你教我们的法子,他的伤口好多了,不疼了!”

林越走过去,看了看那个伤兵的伤口,确实比之前好多了,红肿消退了不少,没有流脓,边缘开始结痂,像春天土地上的新绿。他点了点头:“不错,继续保持,每天换一次药,别碰水。”

“哎!好!”轻伤兵应着,又低头认真地帮同伴包扎,动作比之前熟练多了。

林越看着他们,心里忽然很踏实。他想起自己做的那些选择:救李敢,放弃狗剩,组织轻伤兵互助……每一个都很艰难,每一个都带着沉重的代价,但最终,这些选择让更多人活了下来,甚至形成了一种可以延续的模式(轻伤兵互助)。

这或许就是战争中的生存法则——不是完美的选择,而是在绝境中,尽最大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他走出帐篷,坐在篝火旁,看着跳跃的火苗,火苗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忽大忽小,像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起狗剩,心里还是疼,但不再像之前那么绝望。他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或许残酷,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是损失最小的。这不是冷血,是战争教给他的、最无奈的成长。

“在想什么?”一个声音传来,是李敢,不知道什么时候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军医给他的腿做了简单的固定,用两根木棍绑着,像个简易的夹板。

“在想那个孩子。”林越说,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狗剩?”李敢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篝火,火星溅起来,像烟花,“我知道你不好受。我第一次放弃弟兄的时候,三天没睡着觉,总觉得是自己杀了他们,梦里都是他们的脸。”

“后来呢?”林越问,眼睛盯着火苗。

“后来习惯了。”李敢的声音很平静,像一潭深水,“不是麻木,是明白,战争里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只有能不能活下去。你救了我,不是因为我比狗剩重要,是因为我能让更多人活下去。这不是你的错,是战争的错。”

林越沉默了。他想起扁鹊先生说过的“医者,不仅要会救人,还要会权衡。权衡不是放弃,是为了更多的生命”,以前他不懂,现在终于懂了。先生或许早就知道,他会遇到这样的选择,才会在教他医术的同时,也教他“取舍”和“责任”。

“对了,”李敢忽然说,“你组织的那个轻伤兵互助,将军听说了,觉得很好,说要在全军推广。以后每个营都要培训轻伤兵简单的包扎和处理伤口的方法,还要两两一组,互相照应。你这个法子,能救不少人。”

林越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能帮上忙就好。”他想起那些互相扶持着走出密林的轻伤兵,他们的笑容,比篝火更暖。

“这不是帮忙,是救命。”李敢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用你的方式,救了很多人,比你想象的多。那个孩子……他没白死,他的死,让你明白了战场的规矩,让更多人活了下来。这或许是他能做的、最后的贡献。”

林越没说话,只是拿起一根树枝,扔进篝火里。树枝“噼啪”作响,很快就燃尽了,变成灰烬,被风吹走。

夜深了,篝火渐渐小了些,变成一堆红火炭。林越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很多,很亮,像无数双眼睛。他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艰难的选择,还会有更多无奈的放弃,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迷茫。因为他明白,成长不仅是学会救人,更是学会在救不了所有人的时候,带着那份愧疚和责任,继续救下一个,再救下一个。

这或许就是战争教给他的、最沉重也最深刻的一课。而他,带着这堂课的重量,会在这条医者的路上,继续走下去,一步一步,坚定而踏实。

远处的秦军营地也有篝火,像鬼火。但赵军营地的篝火更亮,更暖,因为这里不仅有活下去的人,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和那些在绝境中,用选择和责任点燃的、不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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