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从长孙皇后手里接过书册，顺着所指那页往后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气得他直接把书册甩在桌子上。
“这秦川是找死吗？”
不怪李世民生气，这几页堪称长孙皇后的十几种死法啊。
长孙皇后倒是没有生气，她只是好奇，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
“陛下，你们到底是在忙什么呢？这莫名其妙啊。我看书册上还有不少针对您的呢？”
李世民又拿过那本书册，翻了翻。
“这本是承乾的。”
长孙皇后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理解不了这句话。
“反正，这帮孩子每人手里一本。现在先别管那些了，咱们把这些册子都看一遍，说不定就能找到点线索。”
两人一起看到下午，发现这些书册给每一个人都设计了多种阵亡、投降的语录，还有各种无奈的宣言，总之就是怎么热血怎么写。
二人总结一番，有些傻眼，根本没有什么头绪。
李世民叹口气：“看来只能问问兕子了。”
长孙皇后点点头，直接离开了。没过多久，睡了一觉的晋阳公主来到大殿转悠，被李世民叫住。
“兕子，你们这些书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晋阳公主摸了摸书册：“父皇，这书册就是个话本。”
李世民没听明白，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父皇，这沙盘推演，您觉得您有翻盘的机会吗？”晋阳公主忽然问了个不搭边的问题。
李世民想了想：“要不是你太子哥哥耍滑头，你们没机会的。”
晋阳公主嘟了嘟嘴：“父皇，我实话告诉您，就是重复一千次，您也没机会翻盘。”
李世民震惊。他常年打仗，怎么看东宫都是侥幸取胜——无论是李承乾杀入皇城，还是最后的决斗，都充满了偶然性。从整体上看，东宫没运气根本赢不了。
“兕子，你这么肯定？”李世民有些傻眼。
晋阳公主挠了挠头：“其实之前我也和父皇想的一样，太子哥哥没机会，也觉得秦哥哥异想天开，毕竟实力上那是天差地别。但是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李世民急了：“晋阳，别兜圈子，父皇没你聪明，你赶紧说重点。”
“刚才睡觉前，儿臣回想了一下，这就是秦哥哥的圈套。别说父皇您只有五万禁军府兵，就是十万天兵天将，您也没机会。”晋阳公主皱了皱小脸。
李世民轻抚了一下晋阳公主的脸：“兕子，别皱眉，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晋阳公主跳下凳子，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册：“父皇，咱们其实就是这话本中的人物。话本已经写好，结局已定。我们折腾得再精彩，也只是给故事增加趣味，根本改变不了结局。”
李世民不信：“兕子，你这想法也太奇怪了。你们虽然拿着书册，但我们可是自由的，话本怎么能控制我们啊？”
晋阳公主眨眨眼睛：“父皇，您与儿臣对弈多次，那时您也自由的啊，您赢过吗？”
李世民面色一苦，这个还真没赢过：“和这个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啊！您知道秦哥哥是怎么教儿臣下棋的吗？”
李世民摇摇头，他觉得今天的晋阳公主格外严肃：“你说说看。”
“父皇下第一子的时候，我脑中已经走到我胜利的那一步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我下一步会走哪里？”李世民根本不信。
晋阳公主认真道：“不用考虑您怎么走，您下第二子的时候，我就重新再来一遍。说白了，您每走一步，都在我这里输了一次，直到最后投降。”
李世民没想到晋阳公主竟是这么下棋的。但此刻他没心思感慨，他似乎明白了那句“跳不出话本”的意思。
“你是说，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指引朕走向既定的结局？这也不太可能吧。我看这些书册都有诸多选择，要如何控制？”
晋阳公主摇摇头：“秦哥哥怎么控制我们，儿臣不知道。但控制父皇，就太容易了。”
李世民愣了一下：“说。”
“父皇不会让母后出事，太子哥哥也不会让母后出事。那您说，结果还能有什么呢？”晋阳公主背着手，在李世民面前晃来晃去。
李世民直接傻眼。这么一说，似乎一切都简单了。李承乾只要找到机会，带一人杀入皇城，直冲立政殿，游戏就结束了。毕竟李承乾武艺不差，再加上帮手，自己若再手下留情，那就根本没有不输的道理。
李世民打发了晋阳公主，独自一人消化着自己只是在话本中走了一圈的现实。
长孙皇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也听了很久，但依旧云里雾里。她郑重地坐到李世民身边，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世民只好将这一天一夜的厮杀详细说了一遍。
长孙皇后听后，叹了口气：“秦川还真是懂您啊。臣妾今日有一请求。”
长孙皇后起身，郑重行礼：“陛下，如若真有那一日，请您一定要毫不犹豫地砍下臣妾的人头。”
李世民如遭雷击。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话了——上一次是秦川请求他，如果被异族掳走，一定要把尸体留在大唐。而这一次，说这话的竟然是长孙皇后。
“皇后，这是何意啊？”李世民赶紧扶住她。
长孙皇后微笑着说道：“陛下，去年秦川说让您杀死他的时候，臣妾以为他只是担心工艺流入异邦，对我大唐不利。但是今日想来，还真是惭愧了，终究是臣妾输了一筹。”
李世民没明白：“何出此言？”
“秦川早就知道，如若真到那天，陛下不会手软。他那日留下那句话，只是想让陛下，在斩杀他之后，少一些愧疚。”
长孙皇后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一刻，她也读懂了所谓沙盘推演，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是为了留住李世民帝王面具下的温柔，特意设下的局啊。
李世民是帝王，如果真的谋反，多少孩子的鲜血也不会让他心软。帝王的屠刀，会毫不留情地挥下，迅速灭杀所有叛逆。
但是那之后，定然是无尽的悔恨。
李世民无奈苦笑一声：“皇后，夜深了，早点歇息吧，朕先回去了。”
随后，他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落寞地往殿外走去。
长孙皇后目送着他，当他要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二郎，你的肩上，还扛着整个大唐呢。挺直腰，向前走。”
李世民愣了一瞬，深吸一口气，重新挺胸抬头，一步跨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