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滴进衣领,冰得我一哆嗦。每一步都踩在柔软泥泞、散发着绝望情绪的地面上,如同跋涉在无边的噩梦之中。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在这片被蛛网吞噬的区域里显得异常突兀。
我死死盯着前方那个低垂的、微微颤动的人形茧,它离我不过三五步远,白色的蛛丝裹缠出模糊的四肢和头颅的轮廓,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让我的胃袋跟着抽搐。里面是什么?还活着吗?还是说……
就在我全神贯注试图绕过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茧时——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从头顶极近的地方传来。
那声音……像是生锈的、冰冷的金属关节在极其僵硬地摩擦、弯曲。又像是……某种巨大昆虫的螯肢在轻轻开合。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我甚至能感觉到口袋里那枚齿轮猛地一颤,像是也被这声音惊动。
动作凝固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我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抬起头,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视线艰难地向上挪移——
旋转咖啡杯设施那巨大、锈蚀、被厚厚蛛网覆盖的顶部阴影里,一个东西……正在缓缓降落。
八条细长、节肢状的步足最先探出阴影,那步足呈现出一种陈旧的、如同生锈细钢管般的暗沉色泽,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精准地搭在下方纵横交错的粗蛛网上,稳得可怕。
紧接着,是那庞大如小牛般的躯体……缓缓沉降下来。
它的主体覆盖着短硬的、黑灰色的刚毛,但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它的腹部!
那根本不是什么纺器或毒囊!
那巨大、臃肿、沉甸甸坠下的腹部表面,竟然……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数十张人脸!
不,不是真人脸。是面具。大小不一,材质像是油彩剥落的木头或是劣质的陶瓷,每一张都画着夸张到极致的笑脸。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眼睛弯成诡异的月牙。油彩鲜艳却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更深的木头或陶瓷底色。
而本该是眼瞳的位置,只有两个空洞洞的、深不见底的漆黑窟窿。
数十张这样的笑脸面具,挤挤挨挨地覆盖在它的腹部,随着它降落的动作微微晃动着,每一张脸上的笑容都凝固而惊悚。
梦魇怪——笑面蛛。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林夜可能给予的命名,但此刻任何名字都无法形容我万分之一的恐惧。
它完全降落在了我前方不远的一张大网上,八条锈蚀钢管般的步足轻松支撑着它庞大的身躯,腹部那数十张笑脸面具……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然后——
“咯咯咯……”
“嘻嘻……”
“哈哈……”
“呵……”
数十张面具,同时发出了笑声!
声音各异,有孩童般的嬉笑,有女子银铃般的轻笑,有老人沙哑的闷笑,有男人洪亮的大笑……但它们重叠在一起,非但没有丝毫欢快,反而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扭曲、令人心智摇摇欲坠的合唱!
那笑声直接钻进脑髓,搅动着我的神经,之前被回声向导冲击的余痛仿佛又被勾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像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笑面蛛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它抬起一条最前方的、格外尖锐的步足,如同指挥家举起指挥棒,轻轻一点。
它腹部正中央,那张最大的、笑容最夸张、油彩脱落最严重的面具,笑容猛地再次扩大——几乎咧到了耳根!那漆黑的眼睛窟窿仿佛也随之扩张!
下一秒,从那巨大笑脸张开的、黑洞洞的嘴里,猛地喷出了一大团粘稠、透明、在惨淡光线下反射出湿光的蛛网!
那网迎风展开,如同死亡的幕布,铺天盖地地朝着我罩落下来!速度快得惊人!
躲开!必须躲开!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冻结的恐惧!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吼,几乎是凭着身体记忆,朝着侧面奋力扑出,狼狈不堪地滚进一堆柔软的、散发着悲观情绪的淤泥里!
噗嗤!
那团粘稠的蛛网几乎擦着我的后背掠过,重重地罩在了我方才站立位置后方的一个歪斜的路灯杆上。
令人牙酸的收缩声响起!
那粘稠透明的蛛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缩、硬化!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将那截金属路灯杆如同琥珀里的昆虫般,死死地包裹、勒紧,表面变得如同覆盖了一层乳白色的、坚硬的水泥壳!
我趴在地上,看着那被瞬间封印的路灯杆,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刚才要是慢上半秒,现在变成那副鬼样的就是我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咯咯咯…嘻嘻…哈哈哈……”
那诡异的、多重叠加的笑声再次响起,充满了戏谑和嘲弄,仿佛在欣赏猎物狼狈的逃窜。
我手脚并用地从泥泞中爬起来,浑身沾满了散发着消极情绪的恶臭淤泥,却根本顾不上。
而就在这时——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更多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四周的阴影里,从咖啡杯设施的深处,从那些密密麻麻的蛛网后方,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幽绿色的、冰冷的光点,在黑暗中逐一亮起。
那是……复眼!
更多的笑面蛛,被惊动了。
它们从巢穴的各个角落苏醒,闪烁着饥饿而冰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围拢过来。
笑声,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层层叠叠,将我彻底包围。
刚出狼窝,又入蛛穴。而且这一次,是彻头彻尾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