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抱着最后一罐桐油跑向前院时,裤脚还沾着染坊后院的红泥。他刚把油罐搁在柴堆旁,就听见内屋传来苏清鸢的声音:“把火折子藏好,记住密道入口的石板是哪块。”
少年用力点头,将火折子塞进贴身的布兜,指尖触到兜内衬着的“松溪蓝”布——那是苏清鸢特意给他缝的,说这布浸过防火的药草。
秦霜正蹲在灶台边,用柴刀撬动一块松动的青砖。砖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机关是好的,”她叩了叩洞壁,传出空响,“只是得有人断后。”
苏清鸢从里屋走出,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木盒,盒身刻着繁复的缠枝纹。“母液的样本在这儿,”她将木盒递给秦霜,“你带莫尘先走,我烧了染坊就来。”
“不行,”秦霜按住她的手,长剑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你是‘隐墨染’的唯一传人,留在这里太危险。我去点火,你带孩子走。”
两人正争执,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杂乱而急促。苏清鸢眼神一凛:“他们还有后援。莫尘,跟紧秦姑娘!”她猛地掀开灶台的铁锅,滚烫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快下去!”
莫尘被秦霜半推半拉着钻进洞口,临下去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苏清鸢正将那卷浸了火油的“锁心阵”布铺在柴堆上,侧脸在灶台火光的映照下,线条格外利落。
“盖好石板!”苏清鸢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秦霜咬牙合上青砖,将莫尘往密道深处带。少年能听见身后传来“轰”的一声,火光透过石板的缝隙渗进来,染红了前方的黑暗。
苏清鸢站在院中,看着柴堆燃起的火苗舔上屋檐,浓烟滚滚而起。她转身冲向内屋,将那些记载着染方的绢布塞进灶膛——与其被墨影阁抢去,不如化为灰烬。
马蹄声已到门口,她抓起墙角的扁担,扁担梢还沾着早上染布的靛蓝汁液。门被撞开的瞬间,她迎着逆光冲出,扁担横扫,精准地砸在为首那人的马腿上。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方嘶吼着,刀光剑影瞬间涌入院中。
苏清鸢且战且退,有意将他们引向染坊深处。路过晾布架时,她猛地扯下几匹干透的“流云纹”布,布面在风中展开,像一面面蓝色的旗帜。她将布甩向追兵,布匹遇风膨胀,暂时挡住了视线,趁这间隙,她翻身跃上柴房的横梁。
身下的火焰越来越旺,木梁开始发出噼啪的声响。她摸出最后一个火折子,点燃了系在腰间的布包——那里面是用艾草灰和硫磺混制的引火物,是凌虚教她做的“后手”。
火团抛向堆着染液的缸区,瞬间腾起蓝绿色的火焰,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这是她用几种特殊草木调配的“障眼火”,看着凶猛,实则烧得快,却能逼得人睁不开眼。
趁着混乱,苏清鸢从横梁跃下,冲向后院那口枯井——那里还有个备用出口。手指刚触到井绳,身后忽然传来破空声,她侧身避开,一支羽箭擦着肩头飞过,钉在井壁上,箭尾还缠着块黑布,是墨影阁的标记。
她抓过井绳往下滑,井壁的砖石刮得手心生疼。快到井底时,她听见井口传来追兵的怒骂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想必是有人被她先前布下的绊马索绊倒了。
井底果然有个横向的洞口,苏清鸢钻进密道,身后是燃坊熊熊燃烧的火光,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摸出莫尘塞给她的另一支火折子,点亮时,忽然发现火折子的柄上缠着圈“松溪蓝”布,正是少年贴身那匹的边角料。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苏清鸢握紧火折子,往密道深处走去。火光在岩壁上跳动,照亮了前方蜿蜒的路,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光——只要带着这些藏在布纹里的牵挂,再黑的夜,总能走到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