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截然不同的火焰,一种承载着剑阁万载传承之威,一种蕴含着丹心赤诚救世之念。
在顾长青的意志驱动下,它们不再是界限分明的个体,而是如两条纠缠的灵蛇,彼此试探、交融。
一个前所未有的构想,在他的神海中彻底成型。
就是现在!
顾长青眼神一凝,双手猛然合十。
丹心令与剑阁虚影悍然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有一瞬间的极致死寂。
紧接着,金色的剑阁之火与赤色的丹心之火,竟在空中拉出一条细若游丝、却凝实无比的璀璨光线。
光线之上,两种火焰的符文交替闪烁,宛如活物,呼吸着地窖中沉闷的空气。
“命火引线……成了。”顾长青低语,毫不迟疑地取出那枚由阵眼婆心头血所化的灰白晶石。
这枚承载着百年记忆与执念的残渣,此刻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灰晶嵌入了引线的正中心。
灰晶融入的刹那,整条引线剧烈一颤,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魂魄。
一道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命火回流阵”构建完成——可借由“执念反噬”,引爆焚情阵!】
顾长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窖,望向那座矗立于中州之巅的祭火台。
“铁玄公,你不让她们爱,也不让她们恨,只让她们在无尽的烈火中化为这座城市冰冷规则的一部分……可今晚,我要让全城都听见,她们的灵魂,究竟烧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同一时刻,祭火台之巅,红月孑然而立。
夜风呼啸,吹得她那身九尾妖袍猎猎作响。
在她身后,九条狐尾虚影冲天而起,其中四条已经燃起了璀璨的赤金之焰,将她衬托得宛如一尊浴火而生的神只。
“吼——!”
低沉的龙吟响彻长街,蛟王庞大的身躯开道,身后百名妖族壮汉合力抬着一口巨大的玄铁棺椁,步履沉重地登上祭火台。
那棺椁之上,刻满了镇压魂魄的符文,丝丝缕缕的怨气从缝隙中溢出,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数分。
棺盖开启,露出的不是尸身,而是一具具早已被焚烧得焦黑的人形骸骨。
这些,正是百年前那些因跨族相恋而被铁玄公下令投入焚情阵的恋人。
每一具骸骨的胸口,都深深钉着一枚狰狞的铁钉,上面刻着“绝情”二字,正是铁玄公亲手颁下的“绝情钉”,禁锢着他们最后的不甘。
红月眼中没有泪,只有比火焰更灼热的哀恸。
她将棺椁稳稳地置于焚情阵的阵眼之上,划破指尖,殷红的妖血滴落,瞬间被阵眼吸收。
她俯下身,声音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祭火台。
“今夜,不为妖榜夺魁,不为万妖之名……只为你们的名字,能在这中州城,堂堂正正地被人念上一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南方天际,万千赤鸦汇成一道火流,口衔着幽冥之火,如流星雨般坠落。
“恭迎……先辈归位!”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万妖齐齐跪伏,磅礴的妖力汇入祭火台,冲天的火浪瞬间将那口棺椁吞噬。
高台之上,盘坐不动的焚情阵眼婆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感受到了,那股借由百具骸骨怨念而生的“命火”,已经开始沿着阵法脉络逆流,根本无法阻止。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凄厉的决绝。
“痴儿……你们不懂,规矩,就是天!”
她嘶啦一声撕开胸前衣襟,露出一道狰狞的旧疤,那疤痕的形状,分明是一柄长剑贯穿的痕迹——正是当年铁玄公亲手刺下的一剑。
“若情爱注定不可灭,那我……便替天下执法者,烧尽这最后一捧薪火!”
她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刺入自己的心脏。
以身为媒,以心为炉,她要强行催动焚情阵的本源之力,将这股逆流的命火彻底焚毁!
然而,就在银针入心的瞬间,那被火焰吞噬的棺椁灰烬之中,一道由光与火编织而成的虚幻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身影,赫然是阵眼婆年轻时的模样,一颦一笑,皆是风华。
“命火织魂”!
虚影走到她面前,将一支温润的骨笛,轻轻放入她颤抖的手中。
阵眼婆浑身剧震,看着那支早已被她遗忘的骨笛,泪水决堤。
她鬼使神差地将骨笛凑到唇边,吹响的,却不再是她念了一百年的《断缘咒》,而是那首月夜之下,两人初遇时,他为她吹奏的《春江吟》。
曲调悠扬,带着初见的羞涩与欢喜。
焚情阵的火焰,骤然一滞。
随即,那原本意图焚尽一切的烈焰,竟如温顺的羔羊,调转方向,疯狂地反噬阵台本身!
轰隆!
巨大的阵台开始崩塌,百年的禁锢,在这一曲之中,土崩瓦解。
中州城楼之上。
“咔嚓。”
铁玄公手中紧握的一支妖族骨簪,应声而断。
他那张覆盖在玄铁面具下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死死盯着祭火台方向冲天的异火。
身旁的侍卫统领大惊失色,却不敢言语。
许久,铁玄公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传令……明日的妖榜决赛,允许混血者登台。”
“城主!”侍卫统领骇然跪地,“祖训不可违啊!这、这会动摇中州根基的!”
铁玄公缓缓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砸在那冰冷的铁面之上,瞬间蒸发。
“百年了……我替她守的规矩,也该……烧了。”
无人知晓,在城主府最深处的梦境囚笼中,那个被困了百年的阵眼童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一抹纯真的微笑,轻声呢喃:
“命火烧到第三夜……她们,就都自由了。”
地窖深处,顾长青感受着外界惊天动地的变化,神色平静。
他将那条闪烁的“命火引线”小心翼翼地埋入脚下,与这处废弃擂台地基下,“逆照灯阵”残留的阵法丝线精准地连接在一起。
他体内的妖阁火种,似乎也因这番壮举而欢欣雀跃,缓缓旋转间,一行全新的金色小字浮现在他的眼前:
【“万妖共鸣火”——准备就绪,可于决赛之时,引爆全城妖族血脉共鸣。】
顾长青抬起头,透过地窖狭小的通风口,能看到外面那冲天的火光,仍未熄灭,将整个中州城映照得亮如白昼。
他轻声说道:“红月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妖榜第一……她要的,是十万大山里走出来的那些孩子,以后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片土地上,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而在中州城最高的观星塔上,那位始终观测着气运流转的白衣人抚星,看着星盘上那颗陡然亮起的帝星,与另一颗原本黯淡的星辰交相辉映,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剑阁睁眼,丹心燃炉,如今命火燎原……棋局已破,这个引路者,终究是跳到了棋盘之外。”
地窖内,完成了所有布置的顾长青盘膝而坐,准备调息。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入体内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只是作为工具的丹心令与剑阁虚影,在完成了“命火引线”的融合之后,竟并未就此沉寂。
地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他惊骇地“看”到,那两股力量不再是简单的交缠,而是开始了某种更为深刻的、无法逆转的吞噬与重塑。
整个地窖,仿佛化作了一个巨大而未知的烘炉,而他自己,就是这烘炉的中心。
一种远比构建阵法更为古老、更为霸道的力量,正在他体内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