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喧闹彻底散去，一股深沉的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悄然涌上。
这疲惫并非来自身体，仙力滋养下的躯壳依旧精力充沛，而是源自心神。
在宋朝的那段时光，看似他挥洒仙力、快意恩仇，实则步步为营，殚精竭虑，最终逆转那场令人扼腕的“靖康之耻”这其中耗费的心力、承受的压力，远非一场热闹的家宴所能抵消。
他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踱回殿内。
早已候在一旁的秋娘敏锐地察觉到了仙师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倦色。
她伺候何健旺日久，深知这位爷的脾性：每每“远行”归来，尤其是办完大事后，总喜欢泡个热水澡，一边泡一边还要嘀嘀咕咕地“批判”些什么，美其名曰“总结经验教训”。
她立刻上前一步，恭声道：“仙师，宴席散罢，想必也劳神了。热水都已备好，您看是现在便沐浴解解乏，还是先用些醒酒汤？”
何健旺闻言，赞赏地看了秋娘一眼。
不愧是老人，就是贴心！
他此刻确实需要一场热水浴来放松紧绷的精神，顺便好好“复盘”一下这次大宋之行的得失，以及…骂一骂那个不负责任、乱丢任务的无良仙人。
“沐浴吧。”他摆摆手，“醒酒汤就不必了，那点酒还不至于。”
说完，便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秋娘会意，立刻吩咐侍女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物、香胰、澡豆等物送入浴室，并亲自试了试水温，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到。
何健旺踏入雾气氤氲的浴室，褪去衣衫，将自己浸入温暖的热水中，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
热水包裹着身体，驱散着精神的疲惫。
他闭上眼，宋朝的经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呼…总算没白跑一趟。”他喃喃自语，随即又磨了磨牙，“就是玄天那老小子太不靠谱，专挑这种高难度的时候…下次再见，非得让他也尝尝脸着地的滋味不可！”
温热的水汽弥漫，将他后续那些“批判与考察”的嘟囔声渐渐淹没。
而次日清晨，何健旺难得地起了个大早。
昨日仙力消耗颇巨，又饮了些酒，本以为会多睡会儿，但心里惦记着兕子，竟比平日醒得还早。
他神清气爽地踱步到院中，习惯性地朝着儿童乐园的方向张望，准备迎接那个像小炮弹一样冲进来的身影。
然而，平日里早该响起的笑声和“仙人郎君”的呼喊却迟迟未至。
清晖阁安静得有些异常。
何健旺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兕子或是其他小公主的身影，不由有些纳闷。
他抬手招来正在指挥侍女打扫庭院的秋娘，疑惑地问道：“秋娘，今日怎地这般安静？兕子她们还没过来？可是睡过头了？”
秋娘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略一思索，便笑着回道：
“仙师，您忘了？昨日宴席，您可是饮了不少酒呢。奴婢估摸着，皇后殿下应是体贴仙师，怕您需要多歇息歇息，特意吩咐了，不让小公主们太早过来吵扰您。这会儿啊，兕子殿下怕是还在立政殿用早膳呢。”
何健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由得一暖。
长孙皇后确实是心思细腻，考虑周到。
他昨日虽未大醉，但面上确有些酒意，皇后这是替他着想呢。
不过，他此刻精神好得很，宋朝那么久的时光，更是让他格外想念那几个小开心果。
他立刻对秋娘吩咐道：
“原是如此。皇后有心了。不过我现在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秋娘，你跑一趟，去立政殿和公主院瞧瞧。
若是兕子她们都收拾妥当了，没事了，就赶紧把咱们的小祖宗给抱过来！没她在跟前闹腾，我这清晖阁都冷清得不习惯了。”
秋娘看着仙师那副迫不及待想见孩子的模样，忍不住捂嘴轻笑。
这位爷，嘴上有时嫌小公主们闹腾，可真一刻不见，又想得紧。
她连忙敛衽应道：“是，仙师。奴婢这就去，定尽快把您的小开心果给您接回来！”
说完，秋娘便脚步轻快地离开。
不一会，秋娘便来到立政殿，向殿外侍立的宫女低声询问。
宫女笑着朝殿内指了指，示意几位小公主都在里头呢。
秋娘悄步走进殿内，只见长孙皇后正抱着小衡山，拿着柔软的细绢，仔细地给吃完早膳的小女儿擦着嘴角的食物残渣。
而另一边，兕子、城阳和高阳三个小丫头还坐在小案几后，正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地吃着最后的粥点。
皇后抬头见是秋娘，有些讶异，温和笑道：“秋娘？你怎么大清早过来了？可是仙师那边有何事？”
她以为是清晖阁有什么急务。
秋娘连忙上前行礼，笑着回话：“回皇后殿下，仙师无事，好着呢。就是一早起来没见着几位小殿下，觉得阁里冷清得很，特意让奴婢过来瞧瞧。若是殿下们用完早膳得了空，仙师盼着她们过去玩儿呢。”
长孙皇后一听，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这个仙师，昨日还饮了酒，也不知多歇歇，这就又想被闹腾了？”
话虽如此，她语气里却满是笑意。
而那边原本还在“细嚼慢咽”的三个小丫头，耳朵尖，早就把秋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兕子第一个眼睛发亮，立刻把剩下的小半碗粥呼噜噜几口扒进嘴里，小嘴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催促：
“阿姐！快七！仙人郎君等我们啦！”
城阳和高阳也立刻加快了速度，平时需要乳母哄着才肯多吃几口的早膳，此刻三下五除二就被消灭干净。
三个小丫头几乎是同时跳下椅子，眼巴巴地望向长孙皇后，小脸上写满了“我们可以走了吗？”的急切。
长孙皇后看着她们这副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点点头：“去吧去吧，慢些跑，别摔着。”
话音未落，三个小丫头如同得了特赦令，欢呼一声，提着裙摆就“嗖嗖”地窜出了立政殿，朝着清晖阁的方向飞奔而去。
被皇后抱在怀里的小衡山眼看着阿姐们瞬间跑得没影了，急得在她怀里直蹬小腿，伸出小胖手朝着门口方向“阿姐，阿姐”地叫唤，小脸上满是着急——
她也想去！她跟不上！
长孙皇后忍俊不禁，连忙安抚地拍拍她：“好了好了，衡山不急。”
她转头对衡山的乳母道，“快抱上衡山，跟上去吧，仔细别让她们跑得太疯摔着了。”
乳母连忙应声，从皇后怀中接过急不可耐的小衡山，快步追了出去。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偏殿，笑着摇了摇头：“这几个皮猴，仙师倒是真会惯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