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补光灯在宴晚头顶投下一片白晃晃的光,照得她眼尾的泪痣像要融化在雾气里。
她的指尖还停在素描本边缘那道折痕上,三年前的玻璃渣割破掌心时的刺痛突然窜上神经——那天沈时烬摔碎她装满设计稿的玻璃柜,碎片扎进她膝盖,她却顾不上疼,只蹲在地上疯了似的捡那些被踩皱的纸页。
“这是我妈最后的日子……”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尾音像被揉皱的绢帛,“你们竟然用它来攻击我。”
一滴泪先落下来,砸在素描本上,正好晕开母亲眼尾的泪痣。
弹幕瞬间被“晚晚别哭”刷屏,有观众注意到她攥着素描本的手背青筋凸起,指节泛白,像要把那道折痕刻进骨头里。
导播间的李航猛地站起来,碰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褐色液体在监控屏上蜿蜒,却盖不住宴晚脸上的泪痕——那是他跟了三年的设计师,从前在工作室熬夜画稿时,被针扎破手指都咬着牙笑,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妈妈最后一次摸我的手……”宴晚吸了吸鼻子,喉结动了动,“她指甲盖是淡粉色的,涂了我给她买的甲油。”她掀起左手,无名指根部有块淡粉的甲油残迹,“那天她想帮我擦眼泪,手刚碰到我脸就垂下去了。”
直播间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有人翻出三年前IcU的探视记录,日期正好对得上《归墟》的设计时间。
老陈在后台抹着鼻涕,把备用纸巾盒推给哭成泪人的场务小妹:“当年晚姐带着保温桶来医院,里面装的都是给阿姨熬的小米粥……”
“叮——”
宴晚的手机在桌角震动,是工作室官微的特别提示音。
她扫了眼屏幕,瞳孔微微收缩——@盛霆集团 刚刚发布了新动态。
沈时烬坐在顶楼办公室,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他下颌线更锋利。
键盘敲下最后一个字时,他的拇指在发送键上悬了三秒。
三年前在宴晚设计展上,他说“这种垃圾也配叫设计”;半年前她被同行污蔑抄袭,他站在阴影里说“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可此刻看着直播里她发红的眼尾,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克制突然碎成了渣。
“宴晚是真正的设计师,不容污蔑。”他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喉结滚动两下,“《归墟》是我见过最动人的一场秀。”
发送键被按下的瞬间,整座城市的手机都在震动。
盛霆集团官微的评论区三秒内挤爆了十万条留言:“沈总这是亲自下场护妻?”“三年前那个说宴晚设计垃圾的是你吗?”“所以《归墟》真的是原创!”
秦可可的手机在后台炸成了蜂窝。
她盯着热搜上#沈时烬力挺宴晚#的词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伪造的版权协议就摊在化妆镜前,上面的“宴晚”签名是她找的顶尖模仿师写的,连公证处的章都是花大价钱买的——怎么会输?
“不可能!”她抓起协议摔在地上,水晶高跟鞋碾过纸页,“明明监控拍到她进过我工作室!明明……”
助理小周缩在墙角,看着她发疯似的撕协议。
碎纸片飘落在她镶钻的裙摆上,像落了层雪。
秦可可的指甲劈了,渗出的血珠滴在碎纸上,把“宴晚”两个字染成了暗红:“为什么没人信我们?明明计划完美无缺!”
“因为有人信了真话。”
小唐站在后台门口,手里攥着手机。
他今天穿的格子衬衫洗得发白,领口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奶奶昨天能喝下半碗粥了,非让他把藏在枕头下的旧手机拿出来。
秦可可的动作顿住,碎纸片从指缝里簌簌落下。
她看见小唐拇指按在手机播放键上,屏幕里闪过自己和模仿师签合同的画面,还有那天她往宴晚工作室门缝里塞伪造设计稿的背影。
“奶奶说,好人不该被冤枉。”小唐吸了吸鼻子,把手机揣回口袋,“我拍了三年。”
直播结束的提示音在走廊里响起,宴晚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谢谢大家相信我。”她的影子投在后台玻璃上,像株在风里摇晃的芦苇,却又直得倔强。
沈时烬的车停在直播大楼楼下,他仰头望着顶层的灯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装着三年前宴晚被他摔碎的设计稿碎片,他让人用金漆重新粘好了,边角还留着当年的玻璃碴印子。
楼上,宴晚正把素描本小心收进文件袋。
她摸到内页夹层里有张硬纸,抽出来时,一张泛黄的便签飘落在地——是母亲昏迷前写的:“晚晚的设计,比月亮还亮。”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得便签上的字迹发亮。
小唐把手机揣回口袋时,指节还在微微发颤。
他摸了摸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缝着奶奶亲手绣的小太阳,是她在病床上用了三个晚上才完成的。
“小唐啊,”奶奶昨天喝着他喂的粥,声音轻得像片云,“要是看见有人被欺负,能帮就帮一把。”此刻他站在后台走廊,盯着手机屏幕上刚上传的视频链接,喉结动了动,按下了“发布”键。
秦可可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她看见小唐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指甲就掐进了掌心,直到血腥味漫进喉咙才惊觉自己咬破了唇。
“你敢!”她扑过去要抢手机,水晶鞋跟却勾住了地上的碎纸片,整个人重重摔在化妆镜前。
镜面映出她扭曲的脸——眼尾的假睫毛掉了半只,口红晕染到下巴,活像被小孩胡乱画过的布偶。
小唐的手机弹出提示音,视频播放量破十万了。
他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看着秦可可从地上爬起来时扯乱的裙摆——那是她昨天在直播里炫耀的“高定”,此刻被碎纸和灰尘染得乌七八糟。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她抓起桌上的粉饼砸过去,瓷片裂开的瞬间,小唐看见粉饼盒里塞着半张转账记录,收款方是“笔迹模仿工作室”。
这条视频像颗炸雷劈开了网络。
盛霆集团官微评论区的“沈时烬护妻”词条还没下去,#秦可可销毁证据实锤#已经冲顶热搜。
有网友扒出三年前秦可可工作室的监控,画面里她正踮脚往宴晚门缝里塞文件袋;还有人翻出她和模仿师的聊天记录,“要让宴晚的设计永远抬不起头”的对话框刺得人眼睛生疼。
艾琳娜的Instagram提示音在巴黎时间凌晨三点响起。
她刚结束高定时装周的秀场,卸了一半的妆,看着助理发来的链接,眼尾的亮片突然刺得生疼。
视频里宴晚攥着素描本的手,和三年前在米兰展上那个蹲在后台改稿的姑娘重叠——当时她夸宴晚“你的设计有灵魂”,后来却因秦可可父亲的施压,在抄袭声明上签了字。
“准备直播设备。”她扯下假睫毛扔进垃圾桶,金棕色卷发在落地灯下乱成一团,“我要向宴晚道歉。”助理愣住时,她已经抓起手机用流利的中文打字:“我对此次事件深感愧疚,宴晚的作品充满灵魂,绝非抄袭。”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望着镜中自己,突然想起宴晚在米兰展上送她的手工胸针——是朵用碎布料拼的太阳花,此刻正别在她西装内袋。
宴晚是在工作室接到匿名信的。
快递员说“有位先生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她拆封时,一张带着淡淡松木香的信纸滑落出来,字迹清瘦有力:“谢谢你没放弃自己。”她的指尖在“放弃”两个字上停顿,三年前沈时烬摔碎设计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可此刻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把纸页上的字镀成了暖金色。
“我没有放弃,”她望着玻璃幕墙外的城市,风掀起桌角的设计稿,最新的草图上画着位穿旗袍的女人,鬓角别着朵绢花——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因为我知道我是谁。”
暮色漫进医院走廊时,宴晚的高跟鞋声在瓷砖上敲出轻响。
她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味道裹着暖意涌来——母亲靠在枕头上,握着护士的手正说着什么,见她进来,枯瘦的手指颤巍巍指向床头柜。
“晚晚,”母亲的声音像片被揉皱的纸,却带着笑,“刚才有个先生来过,说...说他帮你收着些东西。”
宴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床头柜上摆着个丝绒盒子。
她走过去打开,里面躺着一沓用金漆粘好的设计稿——边角还留着当年的玻璃碴印子,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深夜的病房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宴晚坐在床沿,握着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得她眼尾的泪痣发亮。
她凑近母亲耳边,声音轻得像句叹息:“妈,我好像...好像终于能把那些故事,好好讲给你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