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绝对不会!” 蒋勇连忙回应,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十足的把握,“要追早就该追到这里了。城里现在兵力空虚得厉害,之前派出来一个加强中队已经是极限了,眼下根本抽不出多余的人手再派出来。”
“那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跑到这儿来找我们的?” 柳昊的眼神愈发冷峻,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仿佛要将蒋勇的皮囊和灵魂一起看穿,“你就不怕我一枪把你给毙了,省得麻烦?”
蒋勇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无奈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不瞒好汉您说,我怕你们,可我…我更怕倭国人啊!我看您的面相,天庭饱满,眼神坚毅,就是个能做大事、有担当的主心骨!我相信能找到您,您…您绝不会对我们见死不救的!我要是再不出来,那些倭国人绝不会放过我,还有城里商会那帮子给倭人做事的汉奸,那二十几号人,他们有的是法子让我生不如死,甚至祸及家人。我蒋勇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违背良心的事,唯一…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她们娘仨,跟着我,一天好日子没过上,没享过什么福,现在…现在还要跟着我遭这份活罪,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说着说着,这个中年男人的情绪彻底崩溃,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脸颊,声音哽咽,真情流露。
车上那娘仨也早已泪流满面,此刻纷纷下了车,几步奔到蒋勇身边,一家四口紧紧地抱成一团,女人压抑的啜泣和孩子们细弱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凄楚,令人心酸。柳昊沉默地看着这抱头痛哭的一家人,心中不禁微微动容。看来这蒋勇对家人,倒是有真感情,虽然听他说女人教书辛苦养家,却也能同甘共苦,毫无怨言。
“去,把周锐叫来。” 柳昊转头,对旁边那个一直保持警惕、持枪执勤的年轻士兵简洁命令道。
“是!队长!” 士兵身姿瞬间绷得笔直,响亮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如同离弦的利箭般朝着营地方向飞奔而去。
柳昊重新将目光投向仍在抽噎的蒋勇,语气比方才略微平和了一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蒋勇。” 蒋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又弯下了腰,毕恭毕敬地回答。
“在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小人’‘大人’的称呼,” 柳昊语重心长地纠正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叫我柳队长就行。跟人说话,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只有你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才会看得起你。”
“是!柳队长!” 蒋勇立刻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回答得异常干脆利落,这态度转变之快,让柳昊都差点没反应过来,感觉他像个活宝。
不一会儿,睡眼惺忪、头发还有些蓬乱的周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快步走了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队长,啥急事啊?我这刚躺下眯一会儿……”
柳昊看了看明显还没完全清醒的周锐,又指向一旁的蒋勇,快速说道:“周锐,这位是蒋勇。他说他是凭着咱们骡车留下的车辙印子找到基地位置的。这很危险!我担心鬼子或者其他不怀好意的人,也能顺着同样的痕迹摸过来。你立刻带几个人,沿着咱们来时的路仔细检查,把车辙痕迹处理掉!要么用树枝、浮土掩盖好,要么想办法弄些岔路、误导性的痕迹出来,务必确保安全!”
周锐一听,瞬间睡意全无,神色变得无比凝重,他重重点头:“明白!队长!这隐患太大了!我马上去办!” 说完,他毫不迟疑,转身就朝着营地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召集人手。
柳昊再次转过头,目光落在蒋勇和他抱在一起的妻儿身上,他沉默地思索了片刻,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考量,然后才缓缓开口:“蒋勇,你既然找到了这里,又拖家带口地来了,我也不能视而不见。但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你先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关于鬼子的重要情报?还有,你凭什么就笃定我们会收留你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他的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蒋勇赶紧用手背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努力平复情绪,恭敬地回答道:“柳队长,我在鬼子那边当翻译官,确实知道不少他们的内部消息,包括兵力部署和一些行动计划。最近,我偷听到风声,他们似乎正在暗中策划一场针对咱们周边几个抗日根据地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具体的时间、路线我还摸不准,但我亲眼看到他们一直在秘密地调动部队,还囤积了不少弹药和物资,动静不小。”
柳昊心中猛地一凛,这情报非同小可!没想到鬼子的胃口竟然这么大,动作如此隐秘。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蒋勇,追问道:“就算你知道这些,又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因为这些情报就冒险收留你?万一…你是鬼子精心安排、派过来打入我们内部的奸细呢?这苦肉计,他们可没少用!”
蒋勇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柳昊面前,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嘶哑:“柳队长!我对天发誓!我蒋勇若是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是真的被逼到绝路,走投无路了!我实在不想再给那些畜生不如的倭寇卖命了!更不想看着我的老婆孩子跟着我担惊受怕,朝不保夕!我知道你们是真心打鬼子的英雄好汉,是咱们中国人的脊梁!只有投靠你们,我们一家子才有一线活路啊!” 他的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那份绝望中的恳求无比真实。
这时,一直紧紧抱着孩子的蒋勇妻子,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将他们护在身后,自己上前一步。她虽然面色苍白,眼中含泪,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柳队长,我丈夫…他之前是犯了糊涂,做了错事,给鬼子当差,这点我们不否认。可他骨子里不是坏人,他…他也有他的难处和害怕。这次,他是真的豁出去了,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才带着我们娘仨逃出来投奔你们。求求您,看在我们这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份上,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吧!我们愿意给你们做任何事,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甚至种地砍柴都行!只求…只求能有个稍微安稳点的地方,让孩子们能活下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动容的柔弱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