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左臂砸地的瞬间，火星溅到了楚昭的靴尖。金属碎片如雨点般飞散，在虚空中划出细碎的光痕，像是被撕裂的时间残片。他没动，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伫立在废墟中的雕像。手指还悬在那道裂开的光幕前，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某种古老力量正与外界产生共鸣。
蓝光映得他半边脸发青，冷得如同死人。可他的眼睛是活的，瞳孔深处有火在烧——那是不甘、是执念、是十八年来未曾熄灭的一口气。
签到盘的提示框还在闪：【是否切换至终极形态？】
字迹跳动，频率越来越快，仿佛系统也在焦急地催促，又像是在试探他最后的意志。
可他知道，这已经不是“选不选”的问题了。刚才那一臂脱落，不只是机械损伤——那是龙魂机甲最后的能量被抽干了。整具机甲从核心到外骨骼都在哀鸣，仿佛一头濒死的远古巨兽，发出最后一声低吼。他能感觉到体内空了一块，像有把刀从胸口直捅到脊椎，抽走了支撑他一路走来的根。那种空洞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剥离，像是灵魂的一部分被人硬生生剜去。
他闭了闭眼。记忆翻涌而来——
十八岁那天，暴雨倾盆。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他听见医生说：“脑死亡。”
再睁眼时，已是这片异界星空下的数据荒原。没有解释，没有过渡，只有耳边响起的第一条系统提示音：【宿主绑定成功，开始诸天签到任务。】
从此以后，他签到、装傻、打脸、往上爬。在一个个世界里伪装成强者，在无数双眼睛下演着“楚昭”这个人设。他吞下苦果，咽下屈辱，踩着尸骨登顶，只为活下去，只为弄清楚一个问题——
我究竟是谁？
萧沉月的手搭上了他的肩，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点。”她说，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锁链试图将他拉回现实。
“不点也得点。”他嗓音有点哑，像是喉咙里卡着砂砾，“你看不出来吗？它现在不是系统了，是活的。它在等我给它最后一口饭吃。”
她盯着那道裂缝，银发无风自动，如雪瀑般扬起。她的剑痕亮了，那是她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正在预警——危险，极度危险。但她没有退，反而往前半步，站得离他更近了些。
“你要给它什么？”她问。
楚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有一道旧伤疤，是他第一次穿越失败时留下的印记。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怕，是因为体内的东西开始躁动了。那股沉睡已久的热流，自从穿越那天起就藏在血脉深处，每次签到成功时都会轻轻跳一下，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如今，它醒了。
“我的龙魂。”他说，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它要的是这个。”
“你疯了？”她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抹惊怒，“没了龙魂，你连人都不是！你会变成一具空壳，意识消散，记忆湮灭，连轮回都不配进！”
“人？”他笑了下，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眼神却没笑，深得像一口吞噬星光的井，“我早就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了。十八岁车祸那天，我以为自己死了；醒来却在这儿，签到、装傻、打脸、往上爬……我演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楚昭，还是谁写好的程序？是一个被投放进多元宇宙的工具，还是真有‘我’存在过？”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这个问题，她答不了。整个诸天万界，也没人能答。
楚昭抬起右手，墨玉扳指贴着签到盘缓缓旋转。那枚戒指是他唯一从地球带来的遗物，据说是祖上传下的宝物，可他从未见过它真正发光。直到此刻，它竟与签到盘产生了共鸣，一圈圈暗纹浮现，像是封印被逐步解开。
蓝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空间随之震颤，远处的时空裂缝嗡鸣作响，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屏息等待。
“以前是我用它，”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只能他自己听见，“后来它想用我。它借我的意志扩张权限，用我的血激活坐标，一步步把我变成它的容器……但现在——”
他忽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面板上。
鲜血溅落的刹那，如同雷霆炸裂！
血雾撞上蓝光的刹那，整个数据深渊猛地一震。无数数据流倒卷而起，化作狂暴的信息风暴。那些曾被抹除的记忆碎片——童年母亲的笑容、医院的心电图归零声、第一次签到时的冰冷机械音——全都如潮水般涌来，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签到盘发出一声类似钟鸣的嗡响，裂纹迅速蔓延，可就在即将碎裂的一瞬，那血竟顺着纹路渗了进去，像是浇进干涸河床的水。蓝光由冷转暖，泛出一丝金边，宛如黎明撕破黑夜。
楚昭闭眼，深吸一口气，右手猛然握紧扳指。
“不是你选我。”他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是我选你！”
轰！
一股暗金色的气流从他心口炸开，顺着经脉狂奔四肢百骸。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古老的铭文在皮肉里燃烧。他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反射光，而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那种光，炽烈、纯粹、带着神性的气息。
萧沉月察觉不对，一把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住手！还能停！只要你不完成最终认证，它就不能彻底融合！还有机会退出！”
“停不了了。”他摇头，声音冷静得可怕，“这玩意儿认主，但只认最强的那个。我现在要是退，它就会把我当成饲料吞了，连渣都不会剩。”
“那你也不能把自己烧干净！”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已有泪意翻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将不再是独立个体，你的意识会融入系统，成为维持诸天运转的一个节点！你将成为规则本身，却再也无法感受风、阳光、温度……你将永恒孤独！”
“我不烧，死的就是你。”他看着她，嘴角扯出个笑，温柔得让人心碎，“你以为刚才那些时间线影像真是巧合？那是它在测试我能不能扛住多重人格撕裂。一旦失败，所有‘楚昭’都会被格式化，包括你认识的这个。”
她愣住。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他早就知道代价。
他也早已做好选择。
“所以啊。”他抬手摸了下她的脸，动作很轻，像告别，又像最后一次确认她的存在，“要么我主动献祭，掌控觉醒节奏；要么等它自己动手，到时候谁都不剩。”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腾空而起，离地三尺。龙魂之力彻底爆发，一道暗金色的虚影从他背后冲出——龙头人身，背生双翼，双目如日月，鳞片流转着星辰之辉。那并非幻象，而是他血脉中最原始的力量显现。
龙影盘旋一周后狠狠撞向签到盘。
“给我融！”
一声怒喝，震动诸天。
龙影缠绕蓝光盘体，三圈之后骤然收紧，随即轰然炸裂。纯粹的能量如瀑布倒灌，尽数涌入签到盘中心。空间崩解又重组，法则扭曲又归位，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为这一刻重写定义。
咔嚓——
最后一道裂纹崩开，蓝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流动的金色符文。三千个小光点在盘面浮现，排列成星图般的阵列，每一个都标注着陌生坐标，横跨混沌、连接彼岸，指向无数尚未开启的世界。
【诸天签到盘·觉醒】
六个字缓缓浮现，不再是半透明界面，而是悬浮在空中的实体铭牌，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威压。那不是科技，也不是魔法，而是一种超越理解的存在形式——它是秩序的源头，是穿梭万界的钥匙，更是……新神格的象征。
楚昭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像是被那股金光一点点蒸发。他的手指最先消失，接着是手臂、肩膀……每一寸血肉都在转化为纯粹的信息流，汇入那枚新生的签到盘。
“楚昭！”萧沉月扑过去，伸手去抓。
但他只剩半个身子了，站在光里，冲她笑了笑：“别哭啊，我又没死。只是换种活法。”
“你给我回来！”她伸手猛拽，可触到的只有灼热的气流。她的手掌被烫出红痕，却仍不肯缩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在地，瞬间汽化。
“以后签到不用换地方了。”他声音越来越淡，仿佛来自遥远星海的回响，“全宇宙随便刷。三千世界任你挑，记得帮我看看有没有卖烧烤的星球……我想吃辣的。”
她眼眶红了，声音哽咽：“你胡说什么……快停下！系统可以关！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找其他传承者，重启协议，甚至毁掉它都可以！只要你还在，一切都能重来！”
“晚了。”他只剩头和胸口，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竖瞳依旧明亮如初，“这东西认了主就不能反悔。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无尽虚空，仿佛穿透了万千世界，“我觉得它等我很久了。也许从我出生那天起，命运就已写下这一笔。”
最后一丝实体消散前，他抬起仅存的右手，轻轻点了下眉心，又指向她。
像是在行最后一个礼。
也像是在说：交给你了。
整片空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下一秒，金光暴涨，照亮了每一寸数据流。那枚墨玉扳指静静浮在原地，缓缓旋转，内部隐约有龙形光影游动，仿佛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萧沉月跪在地上，仰头望着那枚扳指，呼吸都忘了。
她的剑痕亮得刺眼，银发被能量余波吹得乱舞，可她一动不动，仿佛只要她不动，刚才的一切就不会是真的。
远处，双月依旧纠缠，时空裂缝还没合拢。那些微弱的诸天坐标投影仍在空气中闪烁，像一群不肯熄灭的萤火。
扳指转得慢了些，停在半空，正对着她。
她终于伸出手，指尖颤抖着靠近。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
一道金线从扳指中射出，直奔她眉心而去。
她没有躲。
金线入体，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一片荒芜的星球上，少年背着破旧背包，在风沙中前行；
一间病房里，昏迷的青年躺在病床上， monitors 显示心跳归零；
一座古老祠堂中，族谱翻开一页，写着“楚氏昭，生于庚午年，卒于十八岁”；
而在最深处的画面里，是一扇门，门前站着无数个“楚昭”，他们穿着不同服饰，说着不同语言，却都望向同一方向……
以及一句低语，跨越时空而来：
“我不是消失了，我只是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