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月快步上前,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没事了,别怕,公安真的来了。”
她抬头看向巷口,果然,两个穿制服的民警正往这边跑来,领头的正是黄海洋。
小姑娘终于崩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楚晚月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冷冷地扫向那对母子逃跑的方向,心里暗想:“跑?跑不掉的。”
围观的人群这时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哎呀!敢情那老太太是个人贩子!”刚才还帮着训斥小姑娘的大妈一拍大腿,懊悔道,“差点被骗了!”
“可不是吗?那老太太喊‘闺女’的时候,手都在抖,一看就不像亲娘!”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镜框,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你没事吧?”站在人群边上的小伙子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扶张小燕,又怕唐突似的缩了回去。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还沾着机油,眉目清朗,带着几分憨厚。
张小燕摇摇头,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雪渣子,声音还带着哭腔:“谢谢大娘,谢谢这位大哥……我叫张小燕,是纺织厂刘淑芬的侄女,今天就是来给姑姑送点东西的,谁知道……”她说着,眼眶又红了。
楚晚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没事就好,快回家去吧,路上小心些。”
说完,她紧了紧怀里的布袋,转身离开。
“姑娘,我送你回去吧。”小伙子挠了挠头,语气真诚,“这阵子不太平,你一个人不安全。”
张小燕勉强笑了笑,“不用了,我去前头坐公交车,谢谢你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扯破的袖子,朝公交站走去。
小伙子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另一边,病房里。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咱娘不一样了?”陆建设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建国正坐凳子上打盹,闻言一愣,“啥不一样?”
“就是……”陆建设压低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娘以前走路总弓着背,现在腰板挺得笔直;以前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还有,她说话的语气……”
“建设!”陆建国突然打断他,脸色变得凝重,“你这些年不在家,不知道……去年冬天,娘病了一场,差点就……”
他喉结滚动了下,声音发涩,“有那么一会儿,人都没气了。”
陆建设猛地瞪大眼睛,“啥?怎么没人告诉我?!”
陆建国苦笑,“告诉你又能咋样?你在部队,隔着千山万水……”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后来娘醒了,可就像变了个人。娘说,是阎王爷没收她,爹把她送回来好好活。”
陆建国的指节无意识碾着床沿的裂缝,木刺扎进茧皮都没察觉。
“那天晌午,娘去舀水,一下就栽在水缸边...”
他喉结滚动两下,军用水壶在腰间晃出闷响,“赤脚医生说可能醒不过来了。”
“最邪门的是娘说胡话那会儿。”陆建国突然抓住弟弟手腕,常年握锄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
“她说‘下周董事会上要把三季报的ppt改完’,还嚷着‘别加塞我的奔驰车道’,‘还是我八二年的红酒好啊’...”
“建设,你知道ppt是啥不?八二年是那一年啊?”
陆建设想起当年在境外雨林里见过的诡异事,那个被俘的美军飞行员临死前,也念叨着‘元宇宙’之类的怪词。
“娘说完那些奇怪的话,就断气了……”
“大哥?”陆建设疑惑的看着他。
“嘿嘿,我和你二哥三哥正哭着,娘突然睁开眼,嫌我们吵。”陆建国笑笑,想着当初的场景心里一软,他娘回来了!
陆建设摸了摸枕头下的匕首,正是楚晚月给他的那把。
“也许是真的吧!”
陆建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捅了捅弟弟:“对了,你跟你那对象咋黄了?过年不是说回来就打结婚报告?”
“上回归队后,”陆建设嗓子眼发紧,像咽下一口带冰碴的井水,“团长直接派车接我去团部,没来得及回宿舍,就被派去京市进修。”
“她托人打听到的消息...”
门轴发出年迈的呻吟,楚晚月提着装着铝制饭盒的布袋走进来。
陆建设注意到母亲走路时腰杆笔直,完全不像从前那个佝偻着咳嗽的农妇。
“你们兄弟两个聊什么呢?”
“娘!”陆建国手忙脚乱去接,“我们在说建设被对象甩了的事儿。”
楚晚月摆饭盒的手顿了顿,“为什么分了的?”
“那姑娘听说建设可能犯错误,”陆建国往嘴里塞着馒头,含混不清地学舌,“连人都没见到,就托人捎个口信,吹了!”
楚晚月突然轻笑出声,“孬的不去,好的不来。”
“对,娘,等咱回去给他介绍个更好的。”陆建国点头。
“行,先吃饭吧。”楚晚月把饭盒一一摆出来。
“好香啊,建设能吃吗?”陆建国拿起一个肉包子。
“不行,等会儿吃完饭,你回去把剩下的鸡汤拿来,让建设喝两碗。”
“好!我这就去!”陆建国抓着个肉包子边吃边跑了出去。
“跟个孩子似的!”楚晚月眼角笑纹舒展开来,声音却突然哽了一下。
陆建设捻着病号:“大哥在大队部训人时可威风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就是每回在娘跟前像个小孩似的。”
“就是七老八十,在娘跟前也是孩子!”楚晚月突然笑道。
“对,我们在您面前永远都是孩子……”陆建设笑了。
“等你能吃肉了,娘给你炖整只猪肘子。”楚晚月拍拍他的手。
吃完饭,陆建国洗干净饭盒,放在桌子上控水。
“娘,天快黑了。”陆建国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您回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陆建设摇摇头:“大哥,真不用守着。我这伤早不碍事了,再说小李晚上会过来。”
“行了,”楚晚月轻轻按住小儿子的肩膀,顺手把他散开的病号服领子折好,“你大哥可以睡旁边那个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