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约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张磊和刘婷的心里都漾起了圈圈涟漪。
第二天再见面，空气中便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味道。
“刘婷姑娘，早啊！”张磊的招呼声比平时响亮了许多，脸上挂着怎么也藏不住的傻笑，仿佛连清晨的阳光都因为他的好心情而灿烂了几分。
“……早。”刘婷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不敢像往常那样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快步走进店里，留下一个羞涩又轻盈的背影。
张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他觉得今天的鸡蛋都比往日的要圆润可爱几分。
生意依旧红火，但张磊的心思却有一半都飘到了隔壁的服装店里。他会时不时地偷瞄一眼，看到刘婷在店里整理衣服的身影，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中午，刘婷照例给他送来了午饭，是一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
“快吃吧，别饿坏了。”她把饭盒递给他，声音比往日温柔了许多。
“诶，好！”张磊接过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馒头。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刘婷看着他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牙儿。
“你做的，就是好吃。”张磊嘴里塞满了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刘婷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胡说什么，这是我妈做的。”
“那你妈做的也好吃。”张磊嘿嘿一笑。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周围是集市喧闹的叫卖声，但他们俩之间，却仿佛隔着一个安静又甜蜜的小世界。
吃完饭，张磊把洗干净的饭盒还给刘婷，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把心里盘算了一上午的话说了出来。
“刘婷。”
“嗯？”
“镇上的电影院，今晚放新电影了，叫《庐山恋》……听说很好看。”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她的反应。
刘婷的心猛地一跳，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他们这个年纪，在这个保守的小镇上，“看电影”三个字，几乎就等同于“处对象”的公开声明。
“我……我还没看过呢。”她的声音细若蚊吟。
张磊一听有戏，胆子顿时大了几分。“我……我弄到了两张票，晚上七点的。你要是没事的话，我……我们一起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电影票，票根被他的汗手攥得都有些潮了。这是他今天一早，特意跑到电影院门口，从一个票贩子手里加价买来的。
刘婷看着那两张电影票，心里又紧张又欢喜，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怦怦乱跳。
“我……我得回去问问我妈。”她找了个借口。
“行！那我等你消息！”张磊把票塞到她手里，咧着嘴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傍晚，张磊刚收了摊，就看见刘婷从店里探出半个身子，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张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三轮车蹬回家，把今天赚的钱一股脑塞给母亲，然后又冲进屋里，对着水缸，第二次穿上了那件压箱底的白衬衫。
“磊子，你这是干啥去？吃了饭再走啊！”周翠兰在后面喊道。
“妈，不吃了！我跟人约好了！”张磊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他一路跑到电影院门口，刘婷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显然也精心打扮过，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配着一条蓝色的长裙，那根红色的头绳，就扎在她乌黑的马尾上，随着晚风轻轻晃动，像一只俏皮的蝴蝶。
“走，我们进去吧。”张磊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走进了那个对他们来说，充满了神圣感的地方。
电影院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瓜子壳和汗水的混合味道。张磊护着刘婷，好不容易才在昏暗的光线里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座位是连在一起的木头长椅，很窄，两人坐下后，肩膀几乎要挨在一起。
张磊能闻到刘婷头发上传来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很快，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开始了。
巨大的银幕上，出现了庐山秀美的风光和男女主角浪漫的爱情故事。周围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叹和笑声。
可张磊的心思，却完全不在电影上。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边这个女孩的身上。
在黑暗的掩护下，他敢肆无忌惮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她。他看到她被电影情节吸引时，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的光；看到她被逗笑时，嘴角扬起的可爱弧度；看到她因为害羞，而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觉得，她比电影里的女主角好看一百倍。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他很想，很想像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勇敢地牵起身边女孩的手。
可他的手，常年搬运重物，布满了老茧，粗糙又笨拙。而她的手，肯定又白又嫩。他有些自卑，不敢去碰。
就在他天人交战的时候，电影里出现了一个男女主角在雨中拥吻的镜头。
周围响起了一片“哦——”的起哄声。
刘婷的脸“刷”的一下就烫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把头往旁边偏了一下。
张磊也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
那感觉，像是一片羽毛，又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从他的手背传遍了全身。
他僵住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借着银幕上微弱的光，看到刘婷的手，就放在两人座位中间的缝隙里。刚才碰到他的，正是她的手指。
是无意的吗？
张磊不知道。
但他身体的本能，已经超过了大脑的思考。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试探性地，把自己的手，朝着她的手挪了过去。
一厘米，又一厘米。
他终于碰到了她的指尖。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但没有缩回去。
这个信号，给了张磊无穷的勇气。
他不再犹豫，一把将她柔软的小手，攥进了自己的掌心。
刘婷的身体猛地一僵，但随即就放松了下来。她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他握着。
张磊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他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和细腻的皮肤，也能感觉到她微微有些潮湿的手汗。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电影里的声音，周围的吵闹，全都离他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掌心里那份柔软的、真实的触感。
电影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们是怎么走出电影院的，张磊全都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他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张磊。”刘婷忽然开口。
“嗯？”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轻声问。
“我想……我想去县城。”张磊看着远方，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我想开一家自己的店，不，是开一家公司！专门做农产品的生意！把我们村里，我们镇上所有好的东西，都卖到城里去！”
“到时候，我就在县城里买个大房子，带院子的那种！让你……让你给我管账，当老板娘！”他说着，自己先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才不给你当老板娘呢。”刘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我就想开一家自己的服装店，要比‘梦缘’大十倍！里面挂满各种各样漂亮的裙子。”
“好！那我就给你开一家最大的服装店！”张磊豪情万丈地说道，“到时候，全县城最漂亮的衣服，都先进我们家店！你看上哪件穿哪件，不卖！”
“净说胡话。”刘婷被他逗笑了。
“我没说胡话！”张磊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刘婷，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月光下，少年的誓言，清澈而坚定。
刘婷看着他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最美好的憧憬。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纯粹、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初恋的滋味，就像一颗青涩的果子，酸涩中带着一丝丝的甜，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