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的烽燧尚未升起狼烟,洛阳城内的准备工作却已如火如荼。在谋士崔胤的极力推动和陈王赵珩本身的野心驱使下,尽管玉玺无踪,尽管宫室残破,尽管秦王大军隔河虎视,一场仓促却意义非凡的登基大典,还是在一片争议与忐忑中强行启动了。
选定的“吉日”在一个秋高气爽却暗流汹涌的清晨。残破的南宫德阳殿前广场被勉强清理出来,旌旗仪仗多是缴获拼凑,虽竭力营造威仪,却难掩那份根基浅薄的虚浮。受邀观礼的,除了陈王麾下文武,便只有一些被迫留在洛阳、心惊胆战的旧朝官员和世家代表,场面冷清而诡异。
陈王赵珩身着赶制出的玄色冕服,头戴垂旒冕冠,在崔胤及一众心腹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上那临时搭建、铺着陈旧红毯的高台。他面容肃穆,努力维持着帝王威仪,但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要么君临天下,要么万劫不复。
崔胤亲自担任赞礼官,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激动,宣读着早已拟好的告天文、册命词。文辞华丽,引经据典,将陈王赵珩的继位描绘成天命所归、众望所归。
“……咨尔赵珩,太祖苗裔,德配天地,功盖夏商……今承天命,践祚登基,继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景’,改元‘武定’!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崔胤的带领下,台下众人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之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显得有些单薄,却清晰地宣告了一个新帝王的诞生——景帝,赵珩。
仪式简略而仓促,甚至带着几分草率。没有传国玉玺,便以陈王原有的金印代替;没有万国来朝,只有麾下将领和面色复杂的降臣。但无论如何,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开。
黄河以北,秦王治所,魏州。
“砰!”
一只精美的玉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秦王赵瑾须发戟张,怒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赵珩!安敢如此!篡逆贼子!寡人誓杀汝!”咆哮声震得殿梁仿佛都在颤抖。
他面前,摆放着刚从洛阳快马加鞭送来的“景帝”即位诏书抄本。看着上面“继皇帝位”、“定号曰景”的字眼,赵瑾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孟津之败的耻辱尚未洗雪,如今死敌竟抢先一步,在洛阳登基称帝!这无异于在他心头最痛的伤疤上又狠狠剐了一刀!
“大王息怒!”麾下文武连忙劝慰,但人人脸上也都带着震惊与愤慨。
“息怒?寡人如何息怒!”赵瑾猛地抽出佩剑,一剑将面前的案几劈成两半,“赵珩僭越称帝,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此獠不除,寡人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麾下将领,厉声道:“传寡人令!三军即刻集结,粮草辎重限期备齐!寡人要亲率大军,渡河南下,踏平洛阳,生擒赵珩,将他千刀万剐,以正视听!”
“大王!”一名老成持重的幕僚急忙劝阻,“赵珩新立,气焰正盛,且据洛阳坚城,河内又有高毅严防。我军仓促南下,恐非万全之策啊!是否先联络诸王,共讨国贼?”
“等?再等下去,那逆贼的帝位就要坐稳了!”赵瑾怒吼,“诸王?哼,楚王、齐王之流,鼠目寸光,只会坐山观虎斗!寡人要靠自己,拿回本该属于寡人的东西!”
他心意已决,无人再敢强谏。整个秦王府势力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疯狂运转起来,目标直指黄河对岸的洛阳。战争的阴云,因赵珩的称帝,瞬间凝聚,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重。
洛阳,新落成的“景帝”行宫内。
刚刚完成登基大典的赵珩,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那九五至尊的滋味,一连串的紧急军报就如同冰水般浇了下来。
“陛下!秦王赵瑾已发布檄文,斥陛下为……为篡逆国贼,宣称要亲率大军,渡河清君侧!”探马的声音带着颤抖。
“报——!河内急报!秦王前锋已开始向黄河北岸各渡口运动,哨骑交锋日益频繁!高毅将军请求援军及更多守城器械!”
“报——!细作探知,秦王派往楚王、齐王处的使者已经出发!”
一条条不利的消息,让刚刚登基的“武定皇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崔胤,对方也是眉头紧锁。
“陛下,秦王反应如此激烈,在意料之中。”崔胤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稳固河内防线,绝不能让秦军渡过黄河!同时,需立刻派遣使者,前往楚、齐、乃至朔方等处,阐明陛下继位乃为安定天下,并非私心,争取各方至少保持中立,孤立秦王。”
赵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从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他就已经成了天下瞩目的焦点,也成了众矢之的。
“准奏。”他声音沙哑,“令高毅,务必死守河内!所需兵员、器械,优先补给!另,选派能言善辩之士,持朕……持朕诏书,出使各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使者,若遇秦王使者,可便宜行事!”
殿内众人心中一凛,明白这“便宜行事”意味着什么。称帝之路,从一开始就注定铺满荆棘与血腥。赵珩点燃了帝星之火,却也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敌意与刀兵。中原大地,因洛阳这仓促的登基大典,提前进入了更加惨烈的决战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