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沁有孕的消息,如同给朔方这架紧绷的战争机器注入了一丝温润的活力。林鹿虽未明言,但行动上却明显多了几分对后嗣的看重与对周沁的呵护。他亲自过问兰台的用度,增派了稳妥的仆役和医官,甚至默许了周沁将部分过于劳心的事务移交出去。
周沁本人则更加沉静温婉,她谢绝了过多的特殊关照,依旧每日处理些不甚繁重的文书,只是行动间多了几分小心。她开始着手整理林鹿的日常起居注录,并悄悄准备起婴孩的衣物,一针一线,细致耐心,仿佛在为自己,也为朔方,编织一个安稳的未来。这份沉静的喜悦与期待,感染着身边的人。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郑媛媛与云裳心中的波澜却并未平息,反而以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流露出来。
郑媛媛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凤翔营与暗羽卫的扩张与训练中。她练兵愈发严苛,亲自带队进行高强度的野外拉练和潜伏渗透训练,仿佛要将那点无处安放的焦躁尽数发泄在校场与任务之中。她与林鹿相处的时间本就因军务而有限,如今更是来去匆匆,见面时也多谈论公事,那份属于夫妻间的温存似乎淡了些许。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抚摸着那支早已干枯的红梅簪时,眼底才会流露出一丝落寞。
云裳则选择了另一条路。她更加勤勉地处理着教化、礼仪、文书档案等事务,将各项章程梳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主动向墨文渊请教政事,其见解之深刻,令墨文渊也暗自惊讶。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监军公主”的身份,而是试图以才华和能力,在这朔方的权力结构中,占据更不可或缺的位置。她与林鹿的接触,也多是在书房议政之时,言辞清晰,逻辑缜密,却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那份属于女子的柔媚,被深深地掩藏在了端庄与博学之下。
这一日,内府议政,商讨在新收复的边境三郡推行教化、设立义塾之事。云裳准备充分,引经据典,提出了详尽的方案,包括蒙学教材的编订、师资的选拔、经费的筹措等,条理清晰,考虑周全,连杜衡都频频点头。
郑媛媛负责的则是这三郡的初步治安整顿与情报网络铺设。她的方案更侧重于实用与效率,提出以凤翔营小队为核心,招募当地可靠之人,迅速建立监察点,并对流民进行登记甄别,手段略显强硬。
两人在具体细节上,难免有些分歧。
云裳认为教化当以怀柔为主,过于强硬的管制恐引民怨:“……边境新附,民心未稳,当以宣抚为主,使其感念朔方仁政,方是长久之计。”
郑媛媛则坚持乱世用重典:“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若让细作混入流民,或让地痞流氓趁机作乱,恐生大患。必须先立规矩,肃清环境,再谈教化。”
两人各执一词,虽未争吵,但言辞间的机锋却让在场的杜衡、裴文等人暗自捏了把汗。
周沁坐在主位,安静地听着,偶尔温言调和两句,将双方的观点引向更具建设性的方向。她如今身份特殊,一言一行更需谨慎,却也无形中成了平衡双方的关键。
最终,方案折中采纳,以云裳的教化方案为主干,但在初期治安整顿阶段,赋予郑媛媛的凤翔营更大的临时权限。
议政结束,众人散去。郑媛媛率先起身,对周沁和云裳略一颔首,便大步离去,红色披风在门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云裳则收拾好文书,向周沁行了一礼,才款步离开,姿态依旧优雅。
周沁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轻轻抚上尚未显怀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深知郑媛媛的刚烈与云裳的骄傲,这暗中的较劲,若处理不好,恐生内耗。
是夜,林鹿难得早些回到内府,先去了兰台探望周沁。
“今日议政,媛媛和云裳似乎有些争执?”林鹿看似随意地问道。
周沁替他斟了杯热茶,柔声道:“不过是政见不同,都是为了朔方好。媛妹妹性子急,云裳妹妹思虑周全,各有长处。我已从中转圜,无甚大碍。”
林鹿接过茶杯,默然片刻。他岂会看不出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只是如今外患未平,他实在不愿后院起火。
“沁儿,辛苦你了。”他握住周沁的手,轻声道。
周沁微微一笑:“能为将军分忧,是沁儿的本分。”
然而,在她温婉的笑容下,那份对于未来、对于这“三凤同栖”格局的隐忧,却并未散去。沁心筑巢,期盼安宁,而另外双凤的隐争,却为这份安宁,添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