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冷而威严的女声，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骤然劈开了病房内那刚刚被一句石破天惊的问话点燃的、粘稠而暧昧的空气。
林小夕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猛地一颤，几乎是弹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看向门口。
一位穿着香奈儿最新季套装、妆容一丝不苟、气质冷冽威严的中年女士站在门口。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但那双与顾夜白极为相似的深邃眼眸里，却盛满了经年累月积累下的强势与审视。她身后跟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表情严肃的助理。
是顾夜白的母亲。小夕只在财经新闻上见过她的照片，此刻真人带来的压迫感远超想象。
顾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先是极快地扫过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儿子，眉头狠狠一拧，随即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便牢牢锁定在了站在床边、脸色同样煞白、显得格格不入的林小夕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打量、质疑和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蔑。
顾夜白的反应极快。几乎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他脸上那片刻的怔忪和罕见的情绪波动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冰封般的冷峻。他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下，遮住了些病号服的痕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顾母冷笑一声，踩着高跟鞋走进病房，皮质手包被她用力放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再不来，顾家的脸面和你辛辛苦苦创立的星晷，是不是都要被某些不知所谓的人拖累了？！”
她的目光再次钉在小夕身上，像看着一件碍眼的垃圾：“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夜白？”
小夕的心脏被那目光刺得生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巨大的难堪和自卑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是星晷项目的合作插画师，林小夕。”顾夜白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将她纳入羽翼下的界定，“林小姐，这位是我母亲。”
他的介绍简洁而官方，试图将气氛拉回正常的商业范畴。
“合作插画师？”顾母嗤笑一声，语气里的讽刺意味更浓，“什么样的‘合作’需要深更半夜待在男方的病房里？还需要劳烦你带病去参加什么不入流的拍卖会为她撑腰？夜白，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拍卖会的事情，并且将一切都归咎于小夕。
“母亲，注意您的言辞。”顾夜白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硬的警告，“我的行程和人际交往，不需要向您事无巨细地报备。公司与林小姐的合作关系，也并非您想象的那样。”
“我想象的哪样？”顾母步步紧逼，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小夕全身，“我看到的，就是一个心思活络、试图凭借几分姿色和所谓‘才华’攀高枝的女学生！我查过她的背景，普通家庭，父母是小学老师，这样的出身，能给你、给星晷带来什么？除了麻烦和笑话！”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小夕的心上，让她脸色血色尽失，浑身冰冷。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阶级差距像一道天堑，赤裸裸地横亘在她面前。
“够了！”顾夜白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他猛地坐直身体，似乎牵动了输液针，手背上的胶布瞬间渗出一小点殷红，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冷冷地逼视着自己的母亲，“我的合作者，还轮不到您来调查和评价。请您出去。”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冻结了。
顾母似乎没料到儿子会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强硬地顶撞自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目光却更加冰冷地转向小夕，话语像是最后的通牒：
“林小姐，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迷惑我儿子。但我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顾家的大门，不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星晷科技的未来，也绝不是你一个画画的能承担得起的。”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如果你还想在这个行业里继续混下去，就立刻离开病房，离开我儿子，彻底退出‘蜃楼’项目。否则，我不保证你和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才华’，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说完，她不再看小夕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她的眼睛，转身对助理冷冷道：“我们走。”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病房门被重重关上。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小夕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被指甲掐出深深印痕的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屈辱，愤怒，委屈，恐惧……各种情绪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
她从未被人如此赤裸裸地羞辱和轻视过，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病床上，顾夜白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看着小夕那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样子，眉头紧锁，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愧疚，还有一丝……无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小夕没有给他机会。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让它们掉下来。她看着顾夜白，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颤抖得厉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晰：
“顾先生……”
她顿了顿，用力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谢谢您之前的照顾和信任。”
“‘蜃楼’项目……我会退出。”
“再见。”
说完，她不再看他任何反应，猛地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出了病房门。
“林小夕！”顾夜白的声音带着急促和怒意从身后传来。
但她没有回头。
跑出医院，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让小夕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丝。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顾母那些刻薄的话语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次都带来新的刺痛。
退出吗？
真的就这样放弃吗？
放弃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项目？
放弃那个看似冰冷却会在关键时刻信任她、保护她的男人？
放弃那个让她心跳加速、魂牵梦萦的、名为顾夜白的世界？
不甘心。
她不甘心！
就因为出身普通，她就活该被羞辱？活该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和……刚刚萌芽的心动？
可是，不退出又能怎样？顾母的手段，她毫不怀疑。她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拿什么去对抗那样的庞然大物？她真的能承受得起后果吗？
巨大的迷茫和挣扎像两只手，疯狂地撕扯着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苏晓琪打来的电话。
她颤抖着手指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苏晓琪焦急万分的声音：“夕啊！你没事吧？！我的天！出大事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黑通稿，说‘蜃楼’项目核心数据泄露，技术造假，顾夜白欺瞒投资人，现在网上都炸锅了！还说星晷快要破产了！”
小夕的心猛地一沉！比顾母的羞辱更甚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黑客事件还是被曝出来了！而且是被扭曲、夸大后曝出来的！这绝对是有人幕后操纵！结合顾母刚才的威胁，她几乎可以肯定……
这是要将顾夜白和星晷置于死地！
“而且……”苏晓琪的声音带着哭腔，“好多人在扒皮，说你……说你是顾夜白包养的女大学生，靠不正当手段拿到项目，还说你的画根本就是抄袭的……论坛里都传疯了！好多人在骂你……”
小夕的耳朵嗡嗡作响，手脚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终于明白了顾母那句“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是什么意思。这不仅仅是威胁，更是雷霆手段！不仅要逼她离开，还要彻底毁掉她！甚至不惜将顾夜白和星晷一起拖下水！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愤怒，却也像火山一样，在她被逼到绝境的心底轰然爆发！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这样肆意践踏别人的心血和尊严？！
就因为他们有权有势吗？！
顾夜白为了这个项目熬干了心血，团队所有人不眠不休地攻坚，她为了那些画面付出了多少努力……这一切，难道就要这样被轻易地摧毁抹黑吗？
就因为她是弱者，就活该任人宰割，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吗？！
不！
绝不！
小夕猛地停下脚步，站在雨幕中，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和雨水。
眼底的慌乱和脆弱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毅所取代。
她拿出手机，不再去看那些汹涌的恶评和谣言，而是直接登录了她那个拥有数十万粉丝的插画微博账号——【夕照小筑】。
这个账号，承载了她从大学至今所有的梦想、热爱和汗水，是她一点点经营起来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地开始编辑微博。
她没有哭诉，没有辩解，更没有提及任何关于顾家、关于羞辱的事情。
她只是将这段时间，在顾夜白指导下完成的、那些充满了创意和心血的“蜃楼”概念图（已脱敏处理），一张张地发了上去。
配上了一段冷静而有力的文字：
【最近参与了一个很有趣的项目，接触了很多前沿的科技与艺术融合的理念。创作过程中有很多挣扎和摸索，也收获了很多成长。始终相信，真正的作品自己会说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以下是一些过程稿和灵感碎片，与君共勉。【图片】【图片】【图片】……】
她的画风独特，充满灵性，早已积累了极高的口碑和认可度。这些精心创作的概念图一发出，其展现出的惊人想象力和扎实功底，瞬间与网上那些“技术造假”、“抄袭”的污蔑形成了荒诞而鲜明的对比！
微博刚一发出，评论区立刻炸开了锅！
【卧槽！这是啥项目？！这设定！这画面！太牛逼了吧！】
【说抄袭的滚出来看看！这水平需要抄袭？】
【夕大牛逼！！！这细节！这光影！一看就是呕心沥血之作！】
【等等！这风格……我怎么感觉和之前泄露的所谓‘星晷科技’的烂图有点像？但精致高级了一万倍啊！】
【难道夕大参与的就是‘蜃楼’项目？如果这是真的……那网上那些黑通稿？？？】
【支持夕大！用作品打脸！】
她的粉丝们自发地开始转发、辟谣、反黑！舆论的风向，开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扭转！
小夕看着屏幕上飞速增长的评论和转发，看着那些支持和鼓励的话语，眼眶再次湿润，这一次，却是因为激动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她守住了 something。
用她自己的方式。
然而，就在她稍微松一口气时，手机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本地来电。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
对方是一个冷静的男声：“林小夕小姐吗？您好，我们是顾明澜女士的委托律师。关于您在网上发布涉及星晷科技商业秘密作品的行为，我方认为已构成严重侵权，现正式向您发出律师函警告，请您立刻删除相关内容并做好应诉准备……”
小夕握着手机，刚刚暖起来的心，瞬间再次沉入冰窖。
顾母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如此狠辣！
直接动了律师函！
就在她心神剧震，不知所措之际，另一个电话突然插拨进来——
来电显示：Gu Yeb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