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落下最后一笔时,徽墨在宣纸上洇开一朵墨梅。药方上的字迹瘦硬通神,仿佛带着金石之声。李炳荣接过药方的手微微发颤,纸角被捏出细密的褶皱。
“半小时前打的电话,”他压低声音,像在陈述一个阴谋,“叔公和大伯的车队已经过了西山隧道。”
李老家主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忽然冷笑:“过年摆寿宴时,这些人推说病的病、忙的忙。如今听说我快咽气了,倒是个个生龙活虎。”窗外的雪光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竟泛出青铜器般的冷硬光泽。
前厅隐约传来喧哗。李炳荣擦着汗汇报:“世界各地分公司的代理人被汉林召集来了近两百人,现在都在前厅等着……”他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夹杂着几句英语的咒骂。
“关上门窗。”李老家主突然撑起身子,蟒袍下摆扫过地面积尘,“让暗卫守死所有通道——今天飞出一只苍蝇,我唯你是问!”
陈云注意到老人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北墙那幅《雪夜访戴图》。画中孤舟的蓑衣下,隐约露出半截刀鞘。
担架抬进来时,血迹正顺着帆布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暗红的花。泰国人苗巴布的脸呈青灰色,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条离水的鱼。
“本命蛊反噬本该当场毙命,”陈云翻看他的眼皮,“但有人用尸油替他吊住了心脉。”他从蛊师衣襟内袋摸出个象牙小瓶,瓶身刻着三头蛇图腾——正是南洋降头师一派的标记。
当灵蛇丹混着降头油灌入喉中时,苗巴布突然弓起身子呕吐,黑水里竟有细小的金虫蠕动。李炳荣吓得后退半步,撞翻了青花瓷画缸。
“阴曹地府……”苗巴布苏醒时喃喃自语,直到看见窗棂透进的雪光才猛然清醒。他试图跃起逃窜,却被陈云一句咒语定在原地。那咒文似歌似哭,像千年古墓中传来的埙声。
“罗克斯……”被摄魂的蛊师如提线木偶般供述,“他右眉骨有道弹痕,说这是冷战时期在柏林留下的纪念。”
李老家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当帕子离开嘴边时,上面沾着金粉般的蛊毒残迹——“中情局的特工标记,”他惨笑,“六十年代在越南,我见过他们用这种金粉标记暗杀目标。”
祠堂的百年楠木门轴转动时,发出夜枭般的嘶鸣。三百支牛油烛映照下,历代先祖画像的眼睛仿佛在随人影移动。几个旁系子弟正偷摸传阅文件,见李老家主现身,慌忙将纸张塞进供桌下的暗格。
“三叔公来得早啊。”老人龙头杖顿地,震得香炉灰簌簌落下,“听说您上个月在瑞士做了心脏搭桥手术?”
满堂死寂中,李汉林突然推开人群:“父亲病重,理应先立遗嘱!”他身后转出个银发老者,手持镶钻拐杖——正是久未露面的李天海。
“李氏集团29%的海外股份,”李天海将文件拍在祭台上,“按祖训该由宗亲会共同监管。”
烛火忽然摇曳。陈云注意到苗巴布正偷偷掐诀,供桌上那尊辽三彩陶俑的釉面竟渗出血珠。阿龙悄然按住后腰枪套,袖口露出的钢丝反光映出梁上埋伏的枪手。
“监管?”李老家主突然撕开胸前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四十年前珍宝岛,我替李家挨这一枪时,宗亲会怎么没人说要监管?”
梁上突然坠下个人影。暗卫拎着个不断挣扎的眼镜男子:“二爷的秘书在配殿偷连卫星电话,对方号码属于摩根士丹利总部。”
苗巴布被推上前时,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齐刷刷转向。陈云指尖银针微颤,察觉牌位底座藏着共振器——有人远程操控着这场戏。
“罗克斯承诺给我爷爷暹罗湾的三座岛屿,”蛊师的声音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但真正的主顾……是供桌上第三块牌位代表的人。”
满堂哗然中,李泉突然拔枪指向李老家主:“够了!你在南非钻石矿坑杀我儿子时,可曾念过宗亲之情?”
枪响的瞬间,陈云甩出的银针打偏了弹道。子弹击碎鎏金匾额,露出藏在夹层里的微型摄像机——镜头正对祭台。
“拍啊!让华尔街看看李氏怎么内斗!”李老家主一脚踹翻祭台,滚出的不是祭品,而是成捆的股权转让协议。每份签名处都盖着朱红指印,像尚未干涸的血。
苗巴布突然七窍流血倒地,皮肤下钻出无数金色蛊虫。陈云洒出的药粉与蛊虫相撞,爆出青绿色火焰。火焰舔舐着祖谱卷轴,显露出用隐形墨水写的名字——正是六十年代叛逃海外的那位李家庶子。
当特种部队冲进祠堂时,李汉林正抱着祖宗牌位狂笑:“你们永远找不到海外那127吨黄金……”
雪光照亮他撕裂的衣襟,心口纹着双头蛇缠绕地球的图案——正是某个跨国秘密组织的徽标。陈云突然想起《巫医经卷》的记载:这种蛊毒需用至亲骨血为引,中蛊者每说一句谎言,蛊虫便噬心一分。
“黄金在波多黎各海底,”李老家主用龙头杖挑起本族谱,指着被火焰灼出的海图,“但你永远拿不到了。”
他转身对陈云深鞠一躬,风雪从破窗卷入,吹动他如雪的白发:“小先生,李家欠你一条命。”
祠堂外突然传来藏獒的狂吠。阿龙掀开地砖,露出直通山腹的密道。苗巴布的尸体在此时突然化作飞灰,灰烬中只余个鎏金铃铛,铃舌竟是半截人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