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芝眉眼弯弯,脸上有欢喜,也有内疚和担忧:“娘娘有时候总是心事重重,奴婢愚笨,帮不上什么忙,心里一直很着急,幸好,莞小主住进来以后,娘娘变得高兴起来了。”
年世兰后知后觉,原来,曾经的死对头,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心腹,也成了她的底气,更成了她大部分轻松愉悦时光的源头。
她怔怔的,心中有些茫然。
颂芝疑惑地望着她:“娘娘?”
年世兰掩下情绪,催促道:“没什么,本宫只是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哥哥,心里高兴。颂芝,叫他们快些。”
颂芝也很激动,每次大将军回来,皇上都待娘娘极好,娘娘也最高兴,虽然只是短暂地能够跟家中至亲见一见,对娘娘来说,却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了。
她扬声道:“走快些,稳些!”
抬轿撵的小太监们加快了脚步,轿子却也只是略微颠簸了一下,便又重归平稳。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九州清晏,年世兰才刚下轿撵,小夏子就笑着迎了上来:“娘娘您来了,皇上正与年大将军商谈政事,交代奴才,若您来了,便请您先去偏殿里休息。”
年世兰殷切地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便挪开了视线,跟着小夏子去了偏殿。
她问道:“大将军瞧着可还好?”
小夏子恭敬道:“娘娘莫要忧心,奴才瞧着,大将军声如洪钟,步履稳健,身子健壮康健着呢!”
年世兰露出笑容:“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好了,本宫在这儿等候皇上,你快回正殿去吧,苏公公那儿也少不了你。”
小夏子闻言,便行礼退下了。
等到了门口,就见自家师父脸色不是特别好,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苏培盛瞥了他一眼,问道:“华妃娘娘到了?”
小夏子低眉顺眼:“是,娘娘心善,叫奴才赶紧回来伺候着。”
苏培盛的脸色略微好了一些,整了整表情,接过了奉茶太监端来的茶,便进去了。
小夏子便有点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怕是年大将军又给师父脸色看了。
年大将军,一向都不喜欢太监,不,应该说,是厌恶太监的。
但华妃娘娘一向待师父客气,便是对他这么个小太监,也从来都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十分宽容温和。
……
偏殿里,年世兰一时近乡情怯,一时又满腔斗志,一时,又被思念填满了心脏。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上次分别,竟也只是在宫中匆匆一见,之后便是她不断坠落,哥哥不断被贬斥,直到被赐自尽。
虽然算起来也才几年而已,可真的,像是过了几十年那么久,每一个日夜都是那么的难熬。
“娘娘,娘娘……”
颂芝的声音微微颤抖,心疼道:“娘娘您别哭,大将军肯定也很想念娘娘,他要是知道了皇后害您,肯定……”
年世兰陡然回神,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里是九州清晏,皇上这么早叫她来,或许就是为了让人监视她,偷看她的态度呢?
她哑声道:“本宫不想给皇上添麻烦,哥哥他性子执拗,又一向疼爱本宫,本宫若是跟他说了委屈,他哪里还能安心去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本宫哪里舍得他远在千里之外,还要为本宫忧心?”
颂芝哽咽:“娘娘总是心疼皇上和大将军,可您自己也受了委屈呀,竟都不能跟家里说吗?”
年世兰忍着恶心,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本宫这哪里算是什么委屈?皇上疼爱本宫,哥哥疼爱本宫,本宫,比皇后那老妇,可要舒坦多了。”
她冷笑:“那老妇成日里自卑她庶出的出身,才总是往本宫身上乱咬,谁看得上她的位置似的!本宫能叫皇上为难吗?”
骂了皇后,她心里一下子便舒坦多了,终于能真诚地笑出来:“好了,本宫真的没事,不许摆着这样的脸色,若是叫皇上和哥哥瞧见了,该担心了。”
颂芝听前面的,觉得怪怪的,听到后面她骂皇后,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娘娘前面是演戏的!难道……皇上还让人偷听吗?!
颂芝悚然,再不敢乱说话了。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小夏子过来请年世兰了。
年世兰腾地一下站起来。
颂芝忙扶住了她,鼻音浓重地提醒道:“娘娘,娘娘您别哭,您一哭,大将军会觉得您受了天大的委屈。”
年世兰脚步一顿,是啊,哥哥最怕她受委屈,她若是告状,他便连帝王宠妃都敢当面警告。
她得忍。
这是好事。
重生后再见哥哥,她和哥哥彼此都还是年家的顶梁柱,日后,也会扛着责任,不让年家大厦倾覆。
她露出笑容:“你说得对,今日见哥哥是喜事,本宫得高兴才是。”
颂芝都快心疼死了,低低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去看她,扶着她往正殿去。
主仆两个进了正殿,齐齐飞快看了一眼年羹尧。
年世兰眼眶到底还是红了。
多年未见,哥哥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强忍着思念,先给胤禛请安:“臣妾拜见皇上。”
胤禛开口笑道:“起来吧,一家子相聚,哪里要这么多的礼数?”
年羹尧早就憋不住了,一听见胤禛这般说,当即走到了年世兰面前,先是草草行礼,便直接道:“皇上说得对,咱们一家子血肉,何须如此客套?你……你怎么瘦成这副样子?是谁欺负了?!”
年世兰呼吸一滞,几乎不敢去看胤禛的脸色。
从前她便知道哥哥逾矩,可如今多活了一辈子,又彻底认清了皇上,再看哥哥的举动,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自己找死。
那是皇上啊!
他说他跟咱们是一家,咱们就跟他是一家了?!
他姓爱新觉罗,咱们姓年,哪里是一家?!
年世兰嗔怪道:“哥哥!皇上心疼咱们兄妹,咱们兄妹更该恪守规矩,不叫旁人说皇上宠幸错了人才对!你快跟皇上请罪!”
她说着,自己也福身行礼:“皇上恕罪,哥哥他见了臣妾一时失态,还请您从轻发落。”
年羹尧想说妹妹你真是想多了,可垂眼看着年世兰仰头看过来的、红彤彤的眼睛,他就训斥不出口了,也跟着行礼:“皇上,臣御前失仪,还请您责罚。”
他跪在地上,余光能看见年世兰的手腕。
那样宽大的袖子,越发衬得手腕纤细瘦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他这妹妹自小性格爽朗,从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若非心事太重,又或者受了大委屈,哪里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虽然,这心事里肯定有她做噩梦,忧心他这个做哥哥的缘故,但,更多的原因肯定不在他身上,而是在皇上的那些新晋宠妃身上!
谁不知道,皇上才新选了秀女,只怕是喜新厌旧,才惹了他妹妹伤心了!
他年羹尧在战场上拼杀,拿命来平定西北,挣取军功,可不是为了让妹妹在后宫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