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藏经阁残破的窗棂,吹得那盏孤灯摇曳不定。
光与影在陈凡脸上交错,像命运之手正一笔笔勾勒他的轮廓。
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
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闭眼。
每当意识稍有松懈,耳畔便响起那种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自识海深处浮现,如同亿万颗星辰在无声中崩裂,碎成粉末,每一粒都带着哀恸的呜咽。
那哭声不悲不怒,却渗入骨髓,仿佛宇宙本身正在流血。
系统提示早已浮现又消散:「【星语窃听】附带副作用:每小时吸收0.3%星力残渣,可能导致神志错乱。当前累积污染值:68.4%,临界阈值:85%」
“还剩不到五十个小时。”他喃喃,指尖轻轻摩挲眉心。
那里像是被凿开了一道缝隙,连通着某种高维的痛觉回路。
每一次呼吸,都有无形的星屑随气流钻入体内,在经脉中沉积、结晶,缓慢侵蚀理智的堤岸。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夜琉璃来了。
她一袭素衣如雪,发间别着一朵半透明的莲瓣,走近时,空气里泛起淡淡清香。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微凉地点在他眉心。
刹那间,两人神识交汇。
她看见了——陈凡的识海已非澄澈灵湖,而是一片漂浮着无数细碎光点的废墟。
那些光点并非纯粹星辉,更像是被撕碎的命运残片,裹挟着不属于此界的因果线头,在识海中缓缓旋转、碰撞,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哀鸣。
“这不是力量……是诅咒。”夜琉璃收回手,脸色微白,“你听见的不是预言,是星辰的创伤反噬。”
话音未落,小灰猛地低吼一声,四爪紧贴地面,浑身绒毛炸起。
它鼻尖喷出缕缕白雾,死死盯着陈凡头顶上方某处虚空——那里什么也没有,可它却嗅到了。
腥甜。
铁锈般的气息,混杂着雷火焦灼的味道,正是当年西溟雷池边,焦翁咳出黑血时散发的气息。
那是一位曾试图篡改命轨的老疯子,最后化作飞灰,连魂都没留下。
墨蝉儿也在此时赶到,手中捧着一块灰黑色玉片,边缘布满天然雷纹。
她将玉片轻贴陈凡太阳穴,瞬间,玉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仿佛水下倒映着一片燃烧的星空。
“这不是声音。”她声音微颤,“是‘痛’的投影。每一颗被你们扰动的星,都在哀鸣……它们本不该偏移,却被强行撬动轨道,就像把活人的心脏反过来跳动。”
空气凝滞。
就在这时,小砚台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本泛黄的手抄星录,纸页脆得几乎要碎。
他双手颤抖地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段几乎被虫蛀蚀尽的文字:
“月蚀之夜,七星连珠,当以‘第七应劫子’祭天,可续天柱三十年。”
屋内骤然死寂。
小砚台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师父……您是第七个登上雷池之人,也是第七个完成归心祭的持愿者。观星楼记录里,一共七人触及命盘核心——您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活着回来的。”
陈凡静静听着,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是释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了悟。
原来如此。
他们不止想杀他。
他们是等着他准时赴死。
用他的命,去填补那根即将断裂的天柱;用他的魂,去安抚那些被他惊扰的星辰;用他的存在本身,完成一场精心计算的献祭——不多不少,刚刚好是“第七子”。
难怪紫微子那一战拼尽全力也要镇压他。
不是为了惩罚叛逆,是为了确保祭品完好无损。
“所以……我现在听到的哭声,”陈凡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失清明,“不只是星辰的痛,也是……未来的我在哭?”
没人回答。
但答案已在风中飘荡。
窗外,乌云渐聚,遮蔽星河。
可越是黑暗,那识海中的光点就越发刺眼,仿佛有谁在宇宙尽头点燃了引信,只等月蚀降临,便轰然引爆一切。
陈凡缓缓闭上双眼。
他也知道,若想活下去,就必须主动掌控这股来自星辰深处的力量——哪怕它源自痛苦,哪怕它步步通向疯狂。
耳边,呜咽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没有躲避。
反而伸出意识,轻轻触碰那最亮的一粒光点。
就在接触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一道模糊画面:一轮血月悬于中天,七道锁链自天垂落,其中一条,正缠绕着他的脖颈……
灯火忽灭。
黑暗中,陈凡睁开了眼。
眸底深处,似有星光流转。
子时三刻,藏经阁顶层的残瓦间漏下一道微弱银光,正落在陈凡盘坐的身影上。
他闭目凝神,体内《悯世影》功法悄然运转,如一条幽暗溪流,在经脉中缓缓逆溯而上。
这不是寻常修炼——每一次呼吸,都是在主动引火入室。
“来了。”他低语。
识海深处,那道自眉心裂开的缝隙骤然扩张,仿佛夜空被无形之手撕开一角。
冰冷、锋利的星力如碎玻璃般倾泻而入,瞬间刺穿灵台清明。
亿万星辰的哀鸣再度响起,比以往更加清晰、更加密集,像是无数灵魂在真空里无声呐喊。
他的手指微微抽搐,嘴角渗出一丝血线,却仍不退缩。
就在污染值即将突破临界的一瞬——
“净莲·封!”
夜琉璃出现在他身后,素手结印,一朵半透明的九瓣莲虚影自她额前浮现,轻轻落下,覆盖于陈凡识海之上。
涟漪荡开,那些躁动的光点如遇寒霜,骤然凝滞。
她脸色一白,指尖微颤,显然承受着巨大反噬,但仍稳住阵脚,将最后一丝紊乱星力截断在外。
第一次,成功了。
接下来六日,同样的场景重复上演。
每一次,陈凡都更深地踏入那片禁忌之域,像一个盗火者,在命运的雷池边反复试探。
第七夜,当星力第七次涌入又第七次被剥离,识海废墟中央,终于凝聚出一段完整的画面:
苍穹崩裂,黑月自天外疾驰,缓缓覆压太阳,天地陷入诡异昏红。
北斗七星陡然扭曲,斗柄倒转,第七星骤然膨胀,化作一只巨大的血瞳,冷冷俯视人间。
锁链垂落,缠绕向雪原深处一名赤足孩童——麻衣单薄,脖颈挂着一枚风铃花残片,正是小渔!
影像戛然而止。
陈凡猛地睁眼,冷汗浸透后背。系统提示随即浮现:
「【关键情报解锁】“替身献祭”计划启动,目标转移至纯净愿力承载者(编号:x-07)」
「备注:该个体未登记于宗门谱系,但其魂契与七位持愿者共鸣率达98.6%」
他怔在原地,心脏如遭重锤。
小渔……那个总躲在药园角落喂松鼠的孩子,那个笑起来会露出缺牙的小傻瓜,竟是他们选定的新祭品?
不是替代,而是转移——用一个无辜者的纯澈魂魄,去平息星辰暴动,延续天柱命脉!
愤怒尚未出口,窗外忽有异动。
那片曾属于墨蝉儿琴弦上的风铃花残片,原本散落案头,此刻竟无风自动,碎片凭空悬浮,彼此吸引,拼合成一朵残缺的花形。
一声清越铃响划破寂静,似诀别,似预警,随即轰然粉碎,化为飞灰。
墨蝉儿冲进屋内,手中玉片剧烈震颤,雷纹尽数点亮。
其上浮现出一行新字,墨迹猩红,如同滴血:
“灯将熄,子代燃。”
她抬头望向陈凡,声音发抖:“他们要拿小渔当替身?!可他根本不知命、不修道,连愿力从何而来都不懂……这是灭魂之祭!”
陈凡没有回答。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北方雪原的方向。
寒风扑面,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不散眼中那抹越来越亮的星光。
耳畔的哭声仍在,但这一次,他听出了不同——不再是单纯的悲恸,而是夹杂着讥讽、算计、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冷漠。
“既然我能听见星星哭……”他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那我也该让它们,尝尝人间的怒。”
话音落下,系统界面无声翻页。
第九卷终章预告悄然浮现:
「黄泉河倒流,葬龙窟开眼——地府重建,需借一场阳寿换阴权」
与此同时,陈凡转身走向书架最深处,取出一本泛黄古卷——《生活修真总纲图》。
他指尖轻抚封面,眸光沉静如渊。
下一瞬,一滴心头血自指尖沁出,悬于空中,将落未落。
系统警报突兀响起,鲜红文字疯狂闪烁:
「检测到极端因果操作,正在进行非法契约预写……」
「警告:此行为可能引发命轨崩解、时空悖反、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