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巫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在裂谷阴影里显得格外急切,跟催命似的。身后净世教会那帮疯狗的引擎声越来越响,子弹已经开始啾啾地打在旁边岩石上,崩起一串串火星子。对面桥头公社和不知道哪路神仙打得热火朝天,流弹嗖嗖地往这边飞。
没时间犹豫了!
“走!”我吼了一嗓子,背着秦秀莲,一头就扎进了那条被藤蔓遮掩的、黑黢黢的裂缝里。小子和老药罐连滚爬爬地跟上,脸都吓绿了。
裂缝极窄,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一股子阴冷潮湿的霉味,还有种说不出的、让人心头发慌的压抑感。脚下根本算不上路,全是棱角尖锐的碎石,坡度还贼陡,几乎是垂直往下溜。
“抓紧了!别松手!”我反手死死托住背上的秦秀莲,另一只手胡乱抓着旁边凸起的岩石,脚底下呲溜着往下滑。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好久才听到谷底传来微弱的回响。
这他妈得多深?!
小子和老药罐的惊叫声在后面响成一片,估计摔得不轻,但这时候也顾不上了。
头顶上,枪声和爆炸声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永无止境的嗡鸣声,还有各种奇怪的、窸窸窣窣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和嘶叫声从下方黑暗中传来。
越往下,光线越暗,最后彻底一片漆黑。只有怀里那截林心给的心枝散发着微弱的碧绿光晕,勉强照亮脚下几寸地,反而更衬得周围黑暗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硫磺、腐烂和某种奇异甜香的五彩毒瘴。即使捂着口鼻,也感觉脑袋发晕,喉咙发干。老药罐给的避毒药丸效果有限,只能硬扛。
“咳咳…这瘴气…忒毒了…”老药罐在后面咳得撕心裂肺。
小子更是喘得跟风箱一样。
我情况稍好,可能是源血精粹和淬炼过的身体扛得住一点,但背着个人,行动也极其艰难。噬灵蚁们倒是如鱼得水,它们似乎完全不受毒瘴影响,甚至有点兴奋?不断将前方复杂的地形和潜在的危险反馈回来。
这条“小路”根本就是一道巨大的岩石裂缝,蜿蜒曲折,时宽时窄,偶尔还有岔路。幸亏有诅巫在前面引路,他对这里熟悉得跟自家后院似的,总是在最危险的边缘找到那一点点落脚之地。
那老家伙身手敏捷得不像话,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攀爬跳跃,如履平地,时不时还停下来等等我们,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焦急。
“快…快…巡游者…要醒了…”他沙哑地催促着,指向下方更深邃的黑暗。
巡游者?林心提到过的,被污秽侵蚀、猎杀一切源之气息的怪物?
我心里一紧,催促大家加快速度。
又往下爬了不知道多久,我的胳膊都快没知觉了,终于脚下一实,踩到了相对平坦的地面。
到了谷底?
心枝的光芒勉强照亮四周,看到的景象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根本不像谷底,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被遗忘的地下世界。脚下是厚厚的、粘稠的黑色淤泥,散发着恶臭。四周矗立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如同巨兽肋骨般的苍白岩石。头顶极高处,那道裂谷的缝隙只剩下一条微弱的光带。
而更远处,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五彩毒瘴,根本看不清边界。毒瘴之中,隐约可见无数巨大扭曲的阴影在缓慢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低沉的咆哮。空气中那股诡异的甜香味更加浓郁,闻多了让人产生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看到死去亲人的身影,听到诱惑的低语。
“紧守心神!别被迷惑!”老药罐咬着牙提醒,自己却也是满头大汗,眼神涣散。
小子更是眼神发直,嘴里念叨着“娘…”,就要往毒瘴里走,被我一把拽了回来。
“跟紧我!别掉队!”我低吼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怀里的源血精粹再次微微发热,帮我抵御着幻觉侵蚀。背上的秦秀莲似乎也因为接近母池,后脑银眸微微亮着,传递出一丝清凉,驱散着周围的邪念。
诅巫在前面带路,他选择了一条紧贴着岩壁的、相对干燥的小径,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浓郁毒瘴区域和可疑的阴影。
谷底的地形极其复杂,淤泥、暗河、石林、还有各种巨大生物的化石骸骨交错分布,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如果没有向导,绝对会彻底迷失在这里,最终成为那些“巡游者”的点心。
即使有诅巫带路,我们也多次遭遇危险。
一次,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竟然是一片覆盖着浮泥的酸液池!幸亏噬灵蚁提前预警,几只“破甲型”瞬间扑过去,用身体垫在下面,才让我们有机会跳开,那几只蚂蚁的甲壳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看得我心惊肉跳。
另一次,数条隐藏在淤泥下的、如同巨型蚂蟥般的怪物突然发动袭击,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巨大的吸盘状口器,试图将我们拖入泥潭。最后还是“特异型”蚂蚁释放出某种高频震荡波,才将它们惊走。
最危险的一次,我们误入了一片布满了巨大、色彩斑斓晶簇的区域。那些晶簇散发着迷人的光晕,却会主动释放致幻孢子。小子和老药罐瞬间中招,又哭又笑,甚至开始攻击彼此。我靠着源血精粹和银眸的微弱庇护才勉强保持清醒,指挥噬灵蚁强行将他们拖出了那片区域,所有人都挂了彩,狼狈不堪。
诅巫看着我们的惨状,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不断催促:“…快…时间…不多了…‘母亲’…在等待…”
他口中的“母亲”,似乎就是指母池。
在这危机四伏的深渊中艰难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探测仪上代表母池的光点已经亮得刺眼。
前方的毒瘴似乎淡了一些,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朽味被一种更加清新、却带着古老沧桑气息的水汽所取代。
隐约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绕过一片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的岩石。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所有人都震撼得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地下湖!湖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湖底铺满了各种发光的玉石和水草,美得如同仙境。
湖水的源头,来自洞顶无数垂下的钟乳石,滴落下来的水滴在空中就化为了精纯的生命能量,融入湖中。
这就是…归墟之湖?
而在湖泊的最中心,有一小片凸出水面的白玉般的平台。平台之上,生长着一株巨大无比、形态优美、通体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的…古树?
那古树的根须深深扎入湖中,枝叶舒展,几乎笼罩了小半个湖面,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柔和的生命光晕。一股浩瀚、仁慈、却又带着无尽悲伤与疲惫的意志,如同母亲般笼罩着整个湖泊。
这意志…与林心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沉!
这就是母池?这棵古树?
“…母树…”诅巫扑通一声跪倒在湖边,对着那棵古树疯狂磕头,激动得浑身颤抖,“…您忠诚的仆人…将…‘银眸’…带回来了…”
那棵翡翠古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如同叹息般的声响。一股温和的意念拂过我们,带着审视,最终停留在秦秀莲身上。
【……归来吧……我的孩子……】 【……回到……生命的……源头……】 【……洗涤……尘垢……抚平……伤痕……】
那意念如同最温暖的怀抱,让人忍不住想要投入其中。
秦秀莲在我背上不安地扭动起来,后脑的银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甚至无意识地向我传递出强烈的、想要靠近那棵古树的渴望。
希望就在眼前!
我激动地迈步,想要踏上湖面,走向那中央的平台。
然而,我的脚步刚碰到那乳白色的湖水——
滋啦!
一阵剧烈的、仿佛烙铁烫肉般的疼痛从脚底传来!我猛地缩回脚,只见鞋底竟然被腐蚀掉了一大块!湖水上飘起一丝青烟!
这湖水…拥有极强的能量和排异性?!普通人根本无法触碰?!
同时,怀里的探测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了我们来的方向!
那股被追踪锁定的感觉再次出现,而且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净世教会的人…竟然也找到路下来了?!而且已经非常近了!
几乎同时,湖泊另一侧的黑暗中,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数十名穿着净世教会制服、眼神狂热的士兵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华丽黑色祭袍、手持一柄扭曲水晶权杖、面容阴鸷的老者!
他看着湖心的母树,眼中爆发出极致贪婪的光芒,举起权杖,声音嘶哑而亢奋:
“神圣的‘源初之母’!终于…终于找到了!” “奉‘真日’之命!迎接圣树回归!” “阻拦者…皆为异端!净化!”
他权杖一挥,身后的士兵立刻举起各种奇怪的仪器,对准湖心母树,开始疯狂抽取湖水中的能量!同时,数道粗大的能量锁链从仪器中射出,缠向母树的树干!
母树剧烈地颤抖起来,枝叶发出痛苦的呻吟,乳白色的湖面沸腾翻滚!
“不!”诅巫发出绝望的嘶吼,疯了一样扑向那些教会士兵,却被能量护盾弹开,浑身焦黑地倒地。
“找死!”我目眦欲裂,拔出黑刀就要冲过去!
但更多的教会士兵拦在了前面,能量枪口喷射出致命的光束!
脚下是能腐蚀一切的湖水,前方是疯狂攻击母树的敌人,身后还有即将追来的大部队…
绝境!又是绝境!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我背上的秦秀莲,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双眼不再是冰冷的银色,而是化为了两潭深邃无比、仿佛蕴含着星空漩涡的漆黑色!一股无法形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冰冷而绝对的“规则”之力,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些正在疯狂抽取湖水能量的教会仪器。
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无情的音节:
“断。”
咔嚓!咔嚓!咔嚓!
所有正在运行的教会仪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捏碎,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能量锁链寸寸断裂!
紧接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转向那些惊骇欲绝的教会士兵和那个祭袍老者。
“跪。”
噗通!噗通!噗通!
所有教会成员,包括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老者,如同被泰山压顶,毫无反抗之力地齐刷刷跪倒在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窒息般的痛苦!
言出法随?!
这…这是什么力量?!
秦秀莲…不…此刻掌控她身体的…到底是什么?!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黑色眸子,看向湖心那棵痛苦颤抖的母树,又看了看我怀里那几块发热的核心碎片,最后…看向了我。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丝…非人的、冰冷的弧度。
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双重叠音、仿佛亘古而来的冰冷声音,在她口中响起:
“钥匙…” “容器…” “以及…叛逆的‘余烬’…” “倒是省了…本尊…不少工夫…”
我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
这他妈…好像…请神容易送神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