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第一兵工厂的车间里，空气还残留着机油和钢铁的混合气味。
张作霖背着手，像一头巡视领地的东北虎，围着那台刚被陈子昭妙手回春的冷锻机转了两圈。
这玩意儿现在运转起来，声音顺滑得像猫打呼噜，再也没了之前那半死不活的嘶吼。
可他心里却一点也顺滑不起来。
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那行刺眼的【影响力值】已经两天没动静了，旁边还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感叹号，跟催命符似的。
“警告：宿主已连续两日未触发有效嘴炮，情绪波动值收集效率低下。若二十四小时内仍未有骚操作，系统将进入为期七天的‘贤者冷却期’，届时所有功能暂停。”
“我呸！”张作霖心里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这是干实业，又不是说相声，天天上哪给你整段子去？”
他烦躁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那些“汉阳造改进型”图纸。
那是陈子昭熬了好几个大夜画出来的，每一个零件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公差范围都精确到了头发丝。
图纸很完美，但完美的图纸自己变不成枪。
兵工厂的产能就这么点，就算把工人掰成八瓣使，一个月撑死也就千把支。
这点产量，跟日本人那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比，连塞牙缝都不够。
怎么办？
他的视线从图纸，落到车间外那些被淘汰的、锈迹斑斑的旧机床上，又飘向了远处奉天城里升起的一缕缕炊烟。
突然，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得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让身边警卫员都心里发毛的笑容。
“行啊，既然系统你他娘的想听相声，那老子就给你来个大的！他娘的，不就是嘴炮吗？老子当年对着几万人的队伍都能吹牛不打草稿，今天就再梦一回鲁班，把整个奉天的炉子都给它点着喽！”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奉天城最热闹的大西关铁匠街就被一阵喧天的锣鼓给炸醒了。
整条街的铁匠，无论老的少的，都被这阵仗搞懵了。
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铺门，只见街口最气派的赵铁锤铺子门口，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台。
更让他们眼珠子掉一地的是，台上站着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整个东三省说一不二的大帅，张作霖！
只是今天的大帅，没穿那身威风凛凛的元帅服，反而套了身和他们一样的粗布短打，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脚上蹬着一双黑布鞋，活脱脱一个准备下场打铁的老师傅。
他身后，三支崭新的步枪架在枪架上，乌黑的枪身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枪托上还带着刚刚试射完的硝烟味。
张作霖也不废话，一把抄起旁边警卫员递过来的大铁皮喇叭筒，对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运足了丹田气，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
“老少爷们儿们，都听好了！昨儿个夜里，祖师爷鲁班又给老子托梦了！”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一片窃窃私语。鲁班托梦？大帅这是睡癔症了？
张作霖根本不理会，继续吼道：“祖师爷他老人家说了！说咱东北的铁匠，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天上下凡的火神爷转世！骨子里就带着玩火弄铁的本事！所以，老子今天就他娘的把话放这儿——”
他顿了顿，猛地一挥手，声调拔高八度：“从今往后，谁家铺子能打出一根合格的枪管，奉军就收一根！一根，换十块锃亮的大洋！谁要是能打出一百根，老子不光把枪管全都收了，还要亲自给你授衔，封你当个‘铁匠将军’！”
“轰”的一声，整条铁匠街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
十块大洋一根枪管？
这比他们打一套上好的农具挣的钱多多了！
更别提那个听起来又离谱又他娘带劲的“铁匠将军”了！
人群里，赵铁锤瞪圆了牛眼，他是这条街手艺最好的铁匠，也是最讲规矩的。
他挤出人群，仰头喊道：“大帅！您这话……这不是哄孩子玩呢吗？造枪是兵工厂的活儿，那得用洋机器，咱们这炉子锤子，打出来的能用嘛？”
“哄孩子？”张作霖闻言，不怒反笑。
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在旁边一堆当废铁收来的烂枪上，哗啦啦一阵巨响，吓得众人一哆嗦。
“你当老子是街上卖大力丸的？今天就让你们这帮兔崽子开开眼，看看什么叫高手在民间，什么叫神兵出炉！”
他话音未落，人群外突然响起一声气喘吁吁的大喊：“大帅！大帅！让一让！让一让！”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赵铁锤的二徒弟刘二嘎，像头小牛犊子似的，扛着一根长条状、用湿麻布包裹的东西，疯了般地冲了出来。
他满脸炭黑，眼珠子却亮得吓人。
“大帅！我师父……我师父听了您的信儿，带着我们几个师兄弟，通宵没睡，就用咱铺子里那套老法子，硬是给您敲了一根出来！这就是咱的‘一号神兵’！您快看看！”
刘二嘎冲上台，把那还带着淬火余温的枪管，宝贝似的递到张作霖面前。
张作霖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他自己掂了掂，转手就递给了身后的陈子昭。
陈子昭才是行家。
他从随身工具包里掏出一套精密的德制测径仪，小心翼翼地探入枪管内膛，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测量了一遍。
整个铁匠街都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陈子昭的脸上。
几分钟后，陈子昭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狂喜：“大帅……这……这简直是奇迹！内膛公差……竟然只有0.02毫米！冷锻的痕迹均匀致密，这……这简直都可以直接拉膛线装配了！”
张作霖听到这话，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他一把抢过枪管，高高举起，对着赵铁锤吼道：“老赵！你小子听见没！你他娘的就是个天才！是咱奉军的宝贝！！！”
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大洋，当场数出十块，“啪”的一声，重重拍在赵铁锤的胸口。
“从今往后，你这铺子，就是‘奉天第一兵工厂直属第一分厂’！妈了个巴子的，给老子开足马力，往死里造！”
赵铁锤捧着那十块滚烫的大洋，整个人都懵了。
而台下，所有的铁匠都疯了，眼睛红得像炉子里的炭火。
“大帅！俺家炉子还热着呢！”
“大帅，算我一个！俺家三代打铁，手艺不比老赵差！”
“都给老子卷起来！”
当晚，张作霖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跟过年放鞭炮似的响个不停。
【叮！检测到史诗级嘴炮言论：“铁匠将军”，成功点燃奉天民间军工狂潮！】
【情绪波动值结算：荒诞+65（来自奉天商会），狂热+90（来自东北全体手工业者），恐惧+80（来自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经济调查课）……】
【复合情绪峰值触发！超级奖励发放！】
【奖励一：模块化兵工套件包（内含十套可快速拆卸更换的冲压模具、标准化量具、简易膛线拉刀），已投放至奉天总厂仓库。】
【奖励二：民间动员bUFF（状态加持）：未来七日内，民间合格枪管交付量提升200%！】
同一时间，整个奉天城都动了起来。
省长王永江连夜召开商会紧急会议，第二天就出台了《奉天军工产品民间代工补贴暂行办法》，给所有参与的铁匠铺提供低息贷款和原料补贴。
赵铁锤一夜之间成了奉天城的大红人，他干脆联合了另外五家最大的铁匠铺，挂牌成立了“奉天神兵制造联社”，自任总社长。
郭松龄亲自带着兵工厂的技术员，加班加点制定了图文并茂的《民间承造枪管验收标准十一条》，简单粗暴，连不识字的铁匠都他娘能看懂。
而刘二嘎，则被张作霖一纸手令，任命为“军民合作生产质量宣传队”队长，每天带着人敲锣打鼓，满大街吆喝那句最提气的口号：“大帅说了，铁匠也是兵，打枪比当官还光荣！”
七天后。
当一万支由民间铁匠铺打造的合格枪管，由几十辆大车浩浩荡荡地运抵兵工厂总厂时，整个奉天城都为之沸腾。
张作霖亲自将一支由赵铁锤联社生产的枪管组装完成的步枪，像授勋一样，挂在了赵铁锤的脖子上。
他拍着老赵的肩膀，笑得胡子直翘：“老赵，你这个‘铁匠将军’，可比我手下吴俊升那个旅长都值钱！”
而在奉天城南，戒备森严的南满铁路情报站内。
一个身着华美和服的女人，正死死地盯着桌上的一份加急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奉天民间作坊蜂起，月产合格枪管预计超万支，其综合成本，仅为日商同类产品报价之三分之一。”
川岛芳子纤长的手指捏得发白，猛地将手中的青瓷茶杯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八嘎！他们……他们这不是在造枪……”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们是在造一场钢铁的革命！”
窗外，奉天城北，数十家大大小小的民坊烟囱，正不分昼夜地向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
那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暗红色，宛如一头沉睡了千年的钢铁巨兽，正在缓缓苏醒，睁开了它剧烈燃烧的瞳孔。
兵工厂的车间里，庆祝的喧嚣声还没有完全散去。
工人们和那些前来交货的铁匠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自豪。
张作霖正被一群联社的“铁匠头子”簇拥着，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他那个“鲁班托梦”的故事，引来阵阵哄笑。
只有陈子昭，独自一人站在堆积如山的枪管成品区旁。
他没有笑，只是从一堆堆枪管中，随机地、近乎神经质地抽出一根又一根，用随身携带的量具飞快地检查着。
他的眉头，随着检查的深入，越皱越紧。
数量的洪流确实已经形成，但这洪流之下，裹挟的究竟是金还是沙？
他俯下身，拿起一份刚刚汇总上来的初步抽检数据表，手指在末尾那个刺眼的数字上轻轻摩挲着，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