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夕阳给城市的高楼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滤镜。
林浔准时下班,收到宛瑜的信息后,那辆黑色的奔驰流畅地汇入车流,接上了早已等候在杂志社门口的宛瑜。
她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像一朵迎风招展的小向日葵,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时,还带进来一阵甜甜的果香味。
车子平稳地驶向云峰剧场。
晚高峰的车流略显拥挤,但车厢里却是一片宁静温馨。
林浔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眼角的余光却能瞥见身边的宛瑜正随着车内舒缓的音乐轻轻哼着歌,手指还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心情显然好得不得了。
他看似无意地打破了这片宁静,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子乔那边,这会儿派对估计已经开场了。以他的风格,现在3602大概已经吵得能掀翻屋顶了。”
他顿了顿,稍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宛瑜,“你真的不去?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这种热闹场面的。”
宛瑜闻言转过头来,窗外的流光溢彩掠过她姣好的面庞,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投下细碎的光芒。她言笑晏晏,声音像裹了蜜糖:“是呀,以前是喜欢热闹。但我觉得呢…”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陪我们家林cto看戏,更重要呀。而且,”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睫毛像蝶翼般扑闪,“你想想,一群平均年龄可能比杰克船长的藏宝图还老的爷爷奶奶,在台上演《加勒比海盗》!这画面难道不比看曾老师对着美女跳眉毛舞更有趣吗?这种经历,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限量版!”
林浔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他没再说什么,但那双平时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的眼眸里,明显柔和了许多。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甚至跟着电台里的音乐节奏,轻轻敲击了两下,泄露了他相当不错的心情。
车子抵达云峰剧场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
剧场门口倒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哇,人还不少嘛!”宛瑜挽着林浔的胳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惊讶地感叹道。
这热度,都快赶上一些小型演唱会了。
然而,这份惊讶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宛瑜很快就发现,这剧场门口的热闹,和寻常意义上的“热闹”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潮男潮女,没有喧嚣的电音,空气中飘着的也不是香水味,而是一股淡淡的……嗯,风油精和膏药混合的、颇具岁月沉淀感的气息。
放眼望去,简直是一片银发的海洋。
到处都是白发苍苍、拄着各式各样龙头拐杖的爷爷,或是坐着轮椅、由穿着朴素的阿姨推着的老奶奶。
还有不少是中年子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家步履蹒跚的老寿星,嘴里不停念叨着“妈,您慢点”、“爸,台阶,看台阶”。
像林浔和宛瑜这样青春靓丽、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在这里简直就像是熊猫闯进了企鹅窝——凤毛麟角,格格不入。
他们一路走过去,收获了百分之百的回头率,爷爷奶奶们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慈祥的好奇,仿佛在说:“这俩娃走错片场了吧?隔壁才是电影院啊。”
两人拿着票,按照指示找到了最前排的座位。
不得不承认,吕子乔虽然人不靠谱,但搞来的票位置确实是VIp级别的,正中央,视野绝佳。
刚坐下,林浔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目光掠过旁边隔着一个空位的邻座时,猛地顿住了。
那是一个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格外孤独和茫然的背影。
他耷拉着肩膀,脑袋微微低垂,一只手无意识地抠着座椅的扶手,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的浓重怨念气息。
林浔挑了挑眉,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惊讶,脱口而出:“曾老师?你怎么在这?!”
那背影猛地一僵,像是被点了穴,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卡顿感转了过来。
不是曾小贤还能是谁?
他看到林浔和宛瑜,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脸上的懵逼程度比起林浔只多不少:“林浔?宛瑜?!什么叫我怎么也在这?我不在这儿我应该在哪?这难道不是京剧《加勒比海盗》的首映场吗?!”
林浔和宛瑜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宛瑜看着曾小贤这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忍不住掩嘴轻笑,解释道:“曾老师,子乔没告诉你吗?他今晚在公寓里开派对啊!声势浩大,我们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在布置了。”
“我们还以为你肯定是派对的核心人物,正在家里嗨呢!”
“什…什么?!!” 曾小贤一听,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声音猛地拔高,直接变了调,尖利得差点刺破剧场略显沉闷的空气,“派…派对?!他们在办派对?!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啊?!!”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了天灵盖!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吕子乔!那个杀千刀的吕子乔!开派对居然不叫他曾小贤?!他可是爱情公寓的派对……呃……重要参与者啊!(虽然经常是负责搞笑和被打压的那个)连这种活动都把他排除在外了?!
他的人缘难道已经差到这种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的地步了吗?!一瞬间,被抛弃、被孤立、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林浔摊摊手,一脸“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的淡定表情,甚至还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才不紧不慢地开始补刀:“我怎么知道?兴许是你最近‘好男人’人设崩得太厉害,人品值已经跌破发行价,触发众怒了吧?或者…”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曾小贤一眼,“你那个宝贝笔记本上记了太多不可告人的‘黑历史’,大家怕你喝高了就抱着话筒来个全场广播,所以一致投票把你屏蔽了?”
“噗——”宛瑜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曾小贤被林浔这番精准打击怼得心口发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但他很快抓住了新的重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控诉和不解:“那…那你们俩怎么会在这儿?!”
“派对不香吗?美酒不诱人吗?美女…呃…热闹不好玩吗?你们跑来看这…这…”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指向周围那一片正在缓慢入座、交谈声都慢半拍的银发观众,后面那句“老年文艺汇演”硬是没敢说出口,怕被周围的老爷爷老奶奶用拐杖围攻。
“派对?”林浔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嫌弃简直要凝成实质溢出来,“那种充斥着廉价酒精味、震耳欲聋的噪音、毫无营养的社交废话和过剩荷尔蒙的原始人集会?”
“抱歉,那对我来说不是享受,是慢性自杀,是顶级的精神污染,是纯粹浪费时间谋杀脑细胞的无意义行为。”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舞台上厚重的幕布,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莫名的优越感,“我宁肯来这里,欣赏《加勒比海盗》老年艺术版,至少这里清静,空气相对清新,还能近距离观摩一下什么叫做‘活着的戏剧化石’,体验一把时间的错位感。这性价比,不高多了?”
宛瑜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挽住林浔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脸上绽放出一个能甜死人的笑容,声音软糯:“我嘛,我家亲爱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看什么都行,有他在旁边就好。”她这话是对曾小贤说的,但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林浔。
“啊啊啊!吕子乔你这个天杀的畜生!重色轻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吃饱了打厨子!”曾小贤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感觉自己一颗赤诚的(凑热闹)之心被无情践踏。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就准备离席冲杀回公寓,找吕子乔那个混蛋当面对质!这口气要是不出,他今晚非得憋出内伤不可!
然而,他屁股刚离开座椅不到十公分,舞台上,一位穿着红色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得仿佛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主持人老奶奶,已经拿起了话筒。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老领导,老同志,朋友们!”老奶奶的声音洪亮有力,中气十足,通过音响设备放大,如同一声惊堂木,瞬间响彻整个剧场,“《加勒比海盗》专场演出,即将开始!请各位尽快就座,保持安静!下面,请欣赏——由我们云峰街道夕阳红艺术团,倾情奉献,大胆创新,融合中西文化精髓的新编大型多媒体京剧——《加勒比海盗》!”
“噗通!”
林浔眼疾手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一把将刚刚炸毛起跳的曾小贤又精准地按回了座位上。
“曾老师,”林浔的语气里充满了虚假的安慰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愉悦。
“冷静点。一场派对而已,错过了也就错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比得上眼前这千载难逢、说不定能载入社区文化史册的老年版《加勒比海盗》啊?你这可是首映场的VIp座位,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安心看戏吧,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就在林浔话音刚落下的瞬间——
剧场内的灯光“唰”地一下暗了下来。
只有舞台上的大幕,在略显陈旧却依旧努力的机械传动声中,带着一种庄严而缓慢的仪式感,“哗啦啦”地徐徐拉开!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而曾小贤那张写满了“生无可恋”和“我想回家”的脸,在逐渐亮起的舞台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