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凝滞在空气中。抢救室门顶那盏红灯,像一只充血的眼,死死盯着外面每一个心神俱焚的人。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抽泣。李涛的未婚妻瘫坐在长椅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一位女警轻声安抚着她,自己的眼圈却也红了。
林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紧握的双拳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怒火与自责。苏雨晴站在他身旁,脸色同样难看,她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潜入威廉·陈办公室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可能暴露行踪的疏漏,但更强烈的是一种直觉——对手的反击如此迅速、精准、狠辣,这绝非临时起意,更像是一种早有准备的“应激机制”。
“林队…” 技术队的一名年轻警员快步走来,声音沙哑,手里捧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李涛那部屏幕碎裂、沾满血迹的手机,“…手机损毁严重,但存储芯片可能还有救,我们正在尝试修复。”
林峻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数小时后,在技术部门的不懈努力下,手机存储芯片的部分数据被成功恢复。一段在撞击前几秒自动触发紧急模式录下的短视频,成为了关键证据。
画面剧烈晃动,能听到李涛急促的呼吸声和车辆引擎的噪音。镜头透过车前窗,捕捉到了前方威廉·陈乘坐的黑色轿车的背影。紧接着,画面猛地转向侧后方,那辆无牌黑色越野车正加速冲来!就在撞击发生前的瞬间,画面定格般地对准了越野车摇下一半的车窗——虽然模糊,但可以清晰地看到驾驶座上那个男人冷峻的侧脸,以及他左耳后方,那道寸把长、如同蜈蚣般的狰狞疤痕!
“信使!”苏雨晴失声低呼。
七年前出现在吴晓芸案发现场附近,沈宏毅供词中负责传递信息的“信使”,竟然就是直接对李涛下杀手的凶手!这意味着,“隐修会”的暴力执行层,一直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用最极端的手段清除威胁。
“他们这是在宣战!”林峻的声音冷得像冰。李涛的重伤,彻底越过了底线。愤怒与悲痛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积聚、奔涌,急需一个突破口。
不能再等了!每拖延一秒,对手就可能销毁更多证据,可能策划下一次袭击,可能让更多像李涛这样的同志陷入危险。
“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目标,长生集团核心实验室,威廉·陈!”林峻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上级在了解情况后,深知事态严重,迅速批准了行动。
夜色深沉,霓虹灯将城市点缀得虚幻而迷离。长生集团大厦在夜色中依然灯火通明,像一座永不休眠的堡垒。大批警车无声地驶入,封锁了各个出口。身着防弹背心、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如利剑出鞘,迅速控制了大厦入口和关键通道。
“行动!”
林峻一马当先,带着专案组成员和特警突击队,直接冲向位于大厦地下三层的核心实验室区域。厚重的防爆门被强行破开,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空间。
实验室内部的景象,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老刑警也感到脊背发凉。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个充满未来感的冰冷囚笼。一排排透明的生命维持舱排列整齐,里面躺着的,竟然是些骨瘦如柴、身上插满各种管线的晚期癌症病人!他们眼神麻木,有的甚至处于昏迷状态,显然是在不知情或被迫的情况下,成为了某种新型“标记”技术或基因编辑疗法的活体实验品!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惊慌失措,试图销毁电脑数据,但被迅速控制的特警队员制止。林峻带人直扑主控室。
威廉·陈就在那里。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数据屏幕前,屏幕上正飞速滚动删除着复杂的基因序列图谱。听到破门声,他缓缓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与嘲讽。
“林峻队长,真是……雷厉风行。”他的中文带着轻微的口音,语调平稳得可怕。
“威廉·陈,你涉嫌非法人体实验、故意杀人、危害公共安全等多项罪名,现在依法逮捕你!”林峻亮出逮捕令,厉声道。
威廉·陈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没有反抗,任由警员给他戴上手铐。在押解他离开主控室时,他经过林峻身边,脚步微微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你们抓不到‘园丁’的。”
搜查取得了重大成果。在实验室的加密服务器中,技术人员缴获了大量非法人体实验记录,详细记载了在晚期病人身上测试各种基因编辑工具(如cRISpR-cas9变体)的效果和“副作用”,其研究方向已明确转向对特定基因片段的“定向修饰”和“功能增强或抑制”,这与早期放射性“标记”技术相比,更为精准,也更为可怕。同时发现的“标记”技术迭代资料显示,他们试图将纳米颗粒与基因编辑载体结合,创造出一种兼具追踪与控制功能的、更隐蔽的新型“标记”。
然而,关于“隐修会”更高层的核心信息,关于“园丁”的真实身份,服务器里却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审讯室里,威廉·陈闭目养神,对所有问题一概以沉默回应。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仿佛笃定了法律无法真正制裁他,或者,他深信“园丁”会将他捞出去。
市局会议室,气氛凝重。物证铺满了长桌,那些记录着非人实验的数据和照片,无声地控诉着长生集团的罪行。
苏雨晴站在白板前,上面画满了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和时间线。她的目光扫过沈玉梅、郑怀山、沈宏毅、胡济民、周秉坤、威廉·陈……最终,停留在那个巨大的问号——“园丁”身上。
“我有一个推断,”苏雨晴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打破了沉默,“‘隐修会’的结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像一个……生物系统,或者一个精心设计的花园。”
她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园丁’,是最高管理者,负责总体规划、资源分配,以及最重要的——‘修剪’。当某个分支,比如‘渡鸦’,因为韩东明、陈星的失控而变得过于显眼或具有风险时,‘园丁’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修剪’掉,甚至可能亲自推动了‘织网者’项目的曝光,借我们的手完成清理。”
她的笔尖移动到代表沈家的区域。
“而沈家,包括沈玉梅、沈玉娟,甚至吴晓芸,在‘园丁’眼中,可能只是早期‘育种’的试验田,是用于筛选和培育‘优质基因载体’的苗床。沈玉梅是失败的早期作品,被‘修剪’;沈玉娟是观察样本,在恐惧中凋零;而吴晓芸……”
苏雨晴的笔在吴晓芸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她是一个‘意外开花的结果’。她的基因匹配度极高,可能超出了‘隐修会’最初的预期,成为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完美载体’或某种关键。所以他们对她的关注远超常人,她的‘死亡’也充满了疑点,可能并非意外,而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计划的一部分,或者……是另一股势力介入的结果。”
“威廉·陈,以及他背后的长生集团,是‘隐修会’在新的时代、新的科技背景下,培育的‘新品种’,是‘园丁’目前最看重的‘温室’。我们突袭实验室,相当于强行闯入了这个温室,打乱了‘园丁’的布置,所以他才会反应如此激烈,直接动用‘信使’这样的暴力手段进行反击和警告。”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苏雨晴的推理,将一系列看似孤立的事件,串联成了一个逻辑严密、令人毛骨悚然的整体。“隐修会”不再仅仅是一个进行非法实验的神秘组织,而是一个拥有明确目标、严密结构、冷酷无情的庞大实体,其首领“园丁”更像是一个玩弄生命于股掌之间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所以,”林峻缓缓开口,声音因疲惫和愤怒而沙哑,“我们抓了威廉·陈,端了长生集团的实验室,看似取得了重大胜利,但实际上,可能只是拔掉了‘园丁’花园里几株比较显眼的花草。只要‘园丁’还在,他随时可以在别处,开辟新的苗圃,培育更危险的品种。”
困兽之斗。他们拼尽全力,似乎将猛兽逼入了角落,却发现对方只是暂时收起了利爪,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依旧冰冷地注视着他们,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而他们,甚至连这只“困兽”的真正面目,都尚未看清。
“园丁”……究竟是谁?他下一个要“培育”的,又会是什么?李涛的仇,吴晓芸承受的痛苦,沈家两代人的悲剧,绝不能就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