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许昊一行人已齐聚在酒店大堂。
与昨日的旅途劳顿不同,此刻每个人都像是出鞘的利剑,精神抖擞,衣着严谨。
许昊依旧是一身深色定制西装,表情平静如水。
吴宵光在他左侧,眼神锐利,武卫在右,手里紧握着一个装着核心财务数据的笔记本电脑。
王楠楠则有些紧张地检查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和翻译笔记设备。
十点整,三辆黑色的林肯领航员准时滑到酒店门口,与他们在北京出发时的阵仗如出一辙。
车队无声地驶过芝加哥清晨的街道,最终停在一栋充满现代感、外墙以玻璃和钢铁为主的摩天大楼前——这里便是摩托罗拉移动设备事业部的总部。
在罗伯特的引导下,他们穿过宽敞明亮却略显空旷的大堂,乘电梯直达顶层的行政会议室。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种混合着压力与期待的氛围扑面而来。
会议室极其宽敞,一张巨大的红木长桌占据中央,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芝加哥的城市脉络。
长桌的另一侧,以摩托罗拉移动的cEo爱德华?詹德为首的核心团队已经就座。
詹德是个身材高大、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面容带着久经沙场的疲惫与精明,他身后坐着法律顾问、技术总裁以及一位面色严峻的cFo。
“许先生,欢迎。”
詹德站起身,绕过桌子与许昊握手,他的手掌宽厚有力,笑容标准,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审视与倨傲。
双方团队依次落座,泾渭分明,无形的战线在光洁的桌面上瞬间拉开。
“芝加哥的冬天还习惯吗?”
詹德用轻松的客套话开场,试图掌控节奏,
“希望昨晚的休息能让各位恢复精力。”
“芝加哥很美丽,酒店的视野也很好,让我们对摩托罗拉的‘高度’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许昊微微一笑,面对着詹德,语气平和,却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对方,
“精力恢复得很好,足以应对任何深入的讨论。”
詹德的翻译好整以暇的同步。
詹德的眼角微微动了一下,他显然听出了许昊话中的双关意味——既指物理高度,也指商业地位。
他笑了笑,不再绕圈子: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我们非常荣幸能收到昊天投资的收购要约,这证明了摩托罗拉品牌和技术的巨大价值。我们相信,这次会面能为我们共同的未来找到一个光明的方向。”
吴宵光适时地接过了话头,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詹德:
“詹德先生,我们来到这里,正是基于对摩托罗拉历史沉淀和技术底蕴的极大尊重。在我们看来,摩托罗拉的价值核心在于三个方面:无可替代的全球品牌影响力、深厚的通信技术专利池,以及一支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团队。”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先给予了对方充分的肯定。
摩托罗拉团队的成员们脸色稍缓。
但紧接着,吴宵光的话锋如手术刀般精准地转向:
“然而,尊重历史与评估现状是两回事。根据公开数据和我们的分析,贵公司的移动业务已连续多个季度出现巨额亏损,市场份额已从全球第二滑落至前五。明星产品线青黄不接,内部战略在多个操作系统间摇摆,导致研发资源分散,市场定位模糊。”
他每说一句,对面几位高管的脸色就沉下一分。
这是赤裸裸地揭伤疤。
詹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身体靠向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吴先生,任何一个处于转型期的巨头都会经历阵痛。我们的亏损,很大程度上源于对未来技术(如4G LtE)的超前投入和对产品线必要的重组。这些是‘投资’,而非单纯的‘损失’。”
武卫推了推眼镜,用他那种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介入:
“詹德先生,我们认同技术投入的必要性。但财务模型不会说谎。贵公司目前最大的资产,无疑是超过一万七千项的通信技术核心专利。这也是我们坐在这里的最重要原因。”
摩托罗拉的cFo终于开口,语气带着防御性:
“我们的专利组合是无价的,它构建了现代移动通信的基石。任何想要进入这个领域的玩家,都必须尊重这个事实。”
“我们完全同意其‘基石’作用。”
武卫冷静地回应,
“但‘基石’的价值,取决于它上面建造的是什么大厦。目前,这些专利更多是作为防御性盾牌和收取许可费的工具,而非进攻性的武器。它的‘无价’,在财务报表上,正被硬件业务的‘巨额负价值’快速侵蚀。”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响。
摩托罗拉的技术总裁几乎要拍案而起,被布朗用眼神严厉制止了。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昊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他轻轻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爱德华,”
他直接用了詹德的名字,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不是来争论过去谁对谁错的,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昊天投资带来的,不仅仅是资本,还有一个能让摩托罗拉品牌重现辉煌的完整生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方每一位成员:
“我们的集团,拥有中国最大的在线视频平台、顶级的文学Ip库和正在崛起的社交网络。我们缺的,是一个强大的硬件入口和通往全球市场的通行证。而你们,拥有我们需要的这一切,却困在泥潭里,缺乏一个能将其激活的生态和应用场景。”
“这是一场联姻,而非简单的收购。”
许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我们提供血液、方向和未来的战场;你们提供武器、铠甲和曾经的荣光。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对‘武器’的真实状况和‘铠甲’的修复成本,有一个基于现实的、清晰的共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詹德:
“所以,请告诉我们,在剥离了所有光环和阵痛的粉饰之后,你们认为,一个能够让我们共同面向未来的、公平的起点,究竟在哪里?”
詹德沉默了。
许昊这番话,彻底跳开了常规收购中关于价格、负债、员工安置的琐碎纠缠,直接将议题拔高到了战略整合与未来价值的层面。
这既展现了宏大的格局,也隐含着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们是否真的有决心和勇气,面对现实,开启新生?
第一次会谈,没有谈到具体的价格,却在价值认知和未来定位上,完成了一次凶险的试探与碰撞。
双方都亮出了部分底牌,也摸清了对方的部分虚实。
会谈结束时,詹德再次与许昊握手,笑容恢复了之前的沉稳:
“许先生,您的视角……非常独特,也很有启发性。我们需要内部讨论一下。下午,我们可以就一些更具体的技术和业务细节进行交流。”
“期待下午的会议。”
许昊点头。
走出摩托罗拉总部,坐进车里,吴宵光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
“第一关,算是过去了。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骄傲,但内心的焦虑也更甚。”
许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摩托罗拉标志,淡淡地说:
“把他们的骄傲打掉,把他们的焦虑坐实,我们的工作就完成了一半。告诉国内团队,按b计划准备技术整合方案,我们要让他们看到,除了我们,无人能解这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