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那生涩却清晰的声音,如同投入绝对静滞之海的一颗石子,虽然微弱,却真切地漾开了一圈涟漪,打破了殿堂亘古的沉默。
她那灰银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苍烈,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庞大而威严的身影,以及那只深邃如寂灭宇宙的灰色符文独眼。
然而,那眼眸深处,先前初醒的懵懂和纯粹的好奇,正被一种悄然苏醒的、更加复杂的情感所取代。那是一种深埋于灵魂碎片深处的牵挂,一种历经劫波后对某个重要存在的本能探寻。
她微微歪了歪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了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如果忽略她被静滞的漫长岁月)的稚气,但她的语气却带着一种与这份稚气不符的、小心翼翼的郑重:
“苍烈先生……”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是在确认发音,又像是在给自己勇气。然后,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记忆的迷雾中努力捕捞着一个至关重要的名字,一段铭刻于心的记忆。
“……云澈大人……他……”
这个名字被她轻声念出,带着一种天然的依赖和深深的担忧,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能牵动她所有的情绪。“他……还好吗?我……好像很久……没有感觉到他了……最后记得……他很累……很悲伤……”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回忆着那模糊而令人不安的最终印象。“外面……那些很黑很坏的东西……它们……”
话语戛然而止。她似乎无法准确描述那场灾难,也无法清晰忆起最后的细节,但一种冰冷的不安感已然攫住了她初醒的心灵。她抬起头,灰银色的眼眸充满信任和寻求答案的渴望,望向眼前唯一可以依赖的守护者。
“苍烈先生,云澈大人……在哪里?他……平安吗?”
这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苍烈的心脏。
他一直知道这个问题终会到来。他早已在心底预演过无数次该如何回答,编织过许多温和的、延缓真相的谎言。
但当星儿那双清澈的、带着全然信任的眼睛望着他,当她用那样担忧而自然的语气念出“云澈大人”四个字时,所有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殿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能量流光的微弱嗡鸣,以及那根连接苍烈与核心晶棺的冰丝散发出的、恒定的静滞波动。
苍烈庞大的身躯似乎变得更加沉凝。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单膝蹲下,使得自己能与光茧中的少女平视,减少那份体型带来的压迫感。他那只灰色的数学符文独眼中,冰冷褪去,流露出一种沉重而复杂的光芒,有敬意,有悲痛,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指,指尖再次凝聚起那缕稳定的静滞波纹,轻轻抵在光茧之上。这一次,他传递过去的不仅仅是维持连接的频率,更是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情绪流。
“星儿,”他的声音低沉,如同远山的回响,努力压制着其下奔涌的岩浆,“你刚刚醒来,灵魂初定,有些事……”
“告诉我。”星儿轻声打断了他,她的眼神异常执拗,那灰银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星辰在无声地燃烧,“我能感觉到……苍烈先生,您的悲伤。还有……这里,”她的小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空了一块。告诉我,关于云澈大人。他是不是……为了我……为了我们……”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那泪珠并非透明,而是蕴含着细微的星芒,如同破碎的星辰,滚烫地灼烧着苍烈的视线。
巨人守护者最后的犹豫,在这颗星辰泪滴前,彻底瓦解。
他收回手指,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仿佛不堪那份记忆的重负。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独眼中的悲伤已化为一种近乎凝固的庄严。
“云澈大人……”苍烈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他是一位真正的守望者。他的名,是‘云澈’。他的身躯……化作了我们得以存续的……归途。”
星儿的呼吸屏住了,只是泪水流得更急。
苍烈闭上了他那唯一的眼,仿佛沉入了那段无比惨烈却也无比辉煌的记忆洪流之中。他的声音,开始以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节奏,将那段被黑暗与鲜血浸透的往事,娓娓道来:
“在你被那诡异黑痕侵袭,陷入最深沉的寂灭,而我亦濒死,星骸壁垒残域在万瞳之渊的余波和归墟孽物的反扑下摇摇欲坠,最后的族人在绝望中燃烧自己,试图点亮最后一丝微光的那一刻……”
【记忆回溯——星骸壁垒残域】
黑暗,是那时唯一的色彩。
破碎的冰川悬浮在冰冷的虚空中,昔日闪耀的星骸如今黯淡无光,如同巨大的墓碑。
残存的星骸巨人战士们,身躯布满了归墟侵蚀的紫黑斑痕,他们背靠着最后一片相对完整的壁垒碎片,甲胄破碎,兵刃卷刃,气息粗重而绝望。
脚下,是同伴们冰冷僵硬的遗体,其中甚至有着苍烈熟悉的副官的面孔,那巨斧甚至还未从一只狰狞归墟兽的头颅中拔出。
更远处,扭曲的“法则癌斑”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试图吞噬最后的光亮。而最大的威胁,来自天穹——那道被亵渎之楔自爆炸得扭曲、却并未完全闭合的“门”的裂缝!
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能量如同瀑布般从中倾泻而下,化作无数扭曲的、嘶嚎的归墟魔影,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扑向这最后的抵抗之地。
“为了星火!”一位断角的巨人咆哮着,将最后的力量注入手中的战锤,猛地掷出,砸碎了一片魔影,但他自己也瞬间被更多的紫黑触须缠绕、拖倒,淹没在黑暗之中。
“守护……直至终末……”悲壮的怒吼此起彼伏,却又迅速被归墟的嘶鸣所掩盖。光芒在迅速熄灭,绝望如同冰水,淹没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