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停在了我们家楼下。姜宇轩依旧负责“搬运”工作,他利落地下车,打开后车门,像之前一样,小心地将江予安从车里抱出来,安置在轮椅上。
“搞定!”姜宇轩舒了口气,正准备关上车门,目光无意间扫过后座,动作却猛地顿住了。他脸上轻松的表情凝固,转而露出一丝错愕和尴尬。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已经坐进轮椅、正低头整理衣角的江予安,然后迅速用身体挡住车门,朝刚拿下行李的我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地说:
“月月,你……你过来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笼罩了我。我快步走过去,顺着姜宇轩示意的方向,探头看向车内——在车厢内部灯光的照射下,江予安刚才坐过的皮质座椅上,赫然有一片明显深于周围颜色的湿痕,在灯光下反着光。
姜宇轩的表情极其不自然,带着一种“发现了朋友难以启齿的隐私”的窘迫,他凑近我,用更小的声音急促地说:“那个……予安他……可能是不小心……失禁了。你待会儿上楼,赶紧帮他清理一下,千万别提这事儿,他自尊心强……”
一阵尖锐的心疼瞬间刺穿了我。我立刻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我知道,我明白。” 我满脑子都是“他该有多难受多尴尬”,以及“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发现了”。
愧疚和心疼驱使着我,我立刻想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让江予安难堪的证据,也不能弄脏姜宇轩的车。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探身进车内,想先去吸掉那些液体。然而,当我凑近那片湿痕,借着更清晰的光线仔细看去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那液体的颜色……不对!
不是尿液的淡黄色,而是……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甚至边缘已经有些凝固发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我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那片湿漉漉的区域。指尖传来一种黏腻而异样的触感。
我猛地缩回手,将指尖凑到眼前,那抹刺眼的暗红清晰地沾在我的皮肤上。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是血?”
我猛地抬头,看向姜宇轩,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颤抖。我的脸色一定在瞬间变得惨白。
姜宇轩也愣住了,他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情况,脸上的尴尬被震惊取代:“血?!怎么会是血?!”
我们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同时猛地转向轮椅上的江予安。他正微微蹙着眉,似乎对我们停留在车边感到些许疑惑,轻声问:“怎么了?落东西了吗?”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刚才的心疼。
血?哪里来的血?是他不小心在哪里划伤了?还是……身体内部出了问题?尿血?还是更糟糕的情况?无数可怕的猜想在我脑海里翻腾,让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姜宇轩的反应比我更快,他脸上的震惊迅速被凝重取代。他原本已经打算道别,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重新关上车门,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没什么,走吧,我先送你们上楼。”
他推起江予安的轮椅,动作比平时更急更快,同时用眼神示意我跟上。
那眼神里写着清晰的担忧——在没弄清楚这血的来源、没确定江予安是否安然无恙之前,他绝不能就这么离开。
江予安显然察觉到了气氛的突变和我们之间无声的交流,他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带上了些许不解和警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的表情不对。”
“没事,予安,真没事。”姜宇轩抢在我前面开口,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边推动轮椅走向单元门,“就是……就是月月好像有点不舒服,我送你们到门口,看她安顿好再走。”
他把原因揽到了我身上。我立刻领会,配合地微微弯下腰,用手捂住额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可能有点晕车,头突然很晕。”
这个借口如此拙劣,但对于此刻无法看到后座情况、也感觉不到自身异常的江予安来说,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没有再追问,但紧抿的嘴唇和依旧带着疑虑的眼神显示,他并没有完全相信。
电梯上升的数字缓慢地跳动着,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和姜宇轩交换着焦灼的眼神,却都不敢再轻易开口。
那片暗红色的湿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们的视网膜上,也烫在我们的心上。
我们必须立刻弄清楚,这血,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上了七楼,姜宇轩迅速做出安排。他给了许薇一个眼神,语气尽量自然地说:“薇薇,你先陪月月回她那边放东西,休息一下。我送予安进去,顺便……呃,看看他家里有没有需要帮忙收拾的。”他刻意回避了“检查”这个词。
许薇虽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但看我和江予安状态似乎都不对劲——我是“晕车”,江予安是疲惫,便点点头,接过我手里的一些随身物品,柔声说:“月月,走吧,我先陪你回去。”
我几乎是机械地被许薇搀着,走向自己家的房门。回头望去,姜宇轩已经推着依旧面带疑惑的江予安,打开了隔壁的房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那扇关上的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内是亟待揭晓的、令人恐惧的真相,门外是我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焦虑。
在自己家里,我草草将行李扔在墙角,根本无心整理。手机就握在手里,屏幕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来自姜宇轩的消息或电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是内出血?是伤口感染?还是……更糟的情况?
许薇给我倒了杯温水,递到我手里,关切地打量着我的脸色:“月月,你到底怎么了?真的只是晕车吗?你的手好冰,脸色也白得吓人。”
我接过水杯,指尖确实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无法告诉她真相,那关乎江予安最深的隐私和尊严,我只能顺着之前的谎言继续往下说,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微颤:“可能……可能是有点吧,心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
我频频看向手机,又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那边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说话声,也没有急促的脚步声,这种死寂反而更加折磨人。
姜宇轩在做什么?他检查了吗?到底严不严重?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
“是在等他们那边的消息吗?”许薇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关注点,她握住我冰凉的手,试图安抚我,“别担心,可能就是男人之间聊点事。江律师不是感冒了吗?说不定姜宇轩在帮他找药呢。”
我无力地摇摇头,无法解释,只能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一种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恐慌感,正像潮水般一点点淹没我。我知道,一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那片车座上的暗红血迹,像是一个不祥的预言,悬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