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予安的事,到最后,我和我妈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谁也不再开口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临走时,我妈原本答应给我带走的丸子,她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连盆带盖,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冰箱里冷冻起来,一个都没给我装。
我默默换好鞋,开门准备离开。手刚搭上门把,我妈冰冷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像是最后通牒:“月月,你给我记住,你就算一直单身,不找对象,爸妈也能养你一辈子!但是找江予安,门都没有!”
“砰——”的一声,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关上了家门,将我妈那句斩钉截铁的拒绝隔绝在身后。
快步走下楼梯,坐进自己的车里,关上车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委屈、难过、无力和愤怒再也压抑不住,我猛地趴在了方向盘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很快就浸湿了一小片。
其实,上次带江予安回家,告诉爸妈他只是帮我渡过难关的“临时新郎”时,从他们那种客气中带着疏离、感激中掺杂着微妙庆幸的态度里,我就大概明白了父母对江予安真正身份的接受度。
这也是为什么之后我和江予安真的在一起了,我却一直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开口。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江予安自己都说了,他希望以我真正的男朋友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参加我们家的中秋家宴,而不是顶着那个可笑的“临时新郎”头衔。
所以,我必须让我爸妈真正认可他,接受他。
可是……就连平时更温柔、更好说话的我妈,态度都如此激烈决绝,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那我爸那边……我还怎么敢开口?简直不敢想象。
我正趴在方向盘上,越想越绝望,眼泪掉得更凶时,忽然,“叩叩叩——”有人敲了我的车窗。
我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车窗,看到窗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我爸!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去聚餐了吗?
我赶紧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按下车窗。
我爸弯下腰,满面红光,一身的酒气扑面而来,但眼神里充满了关切:“月月?真是你啊!怎么了宝贝闺女?怎么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哭呢?告诉爸爸,谁欺负你了?爸爸给你做主!”
我知道,我爸一喝酒就容易情绪高涨,豪气冲天,变得格外好说话,甚至有点“无所不能”的架势。
一个念头瞬间冒了出来:不然……就趁现在?跟他提一嘴江予安的事?酒精作用下,他或许不会立刻激烈反对?
可是……万一他明天酒醒了,全忘了怎么办?或者根本不认账了怎么办?那不是白费功夫吗?
我正犹豫着,内心激烈挣扎,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我爸已经不由分说地拉开了我的车门,带着浓浓的酒气,但语气异常慈爱:“下来下来,别一个人闷在车里哭!走,月月,好久没跟爸爸一起散散步了,陪爸爸走走!”
我被他半拉半拽地请下了车,只好跟在他身边,在小区昏黄的路灯下慢慢遛起弯来。
他絮絮叨叨地问我,每天码字到底赚不赚钱,钱够不够花,不够一定要跟爸爸说。
他又提起顾远,叹了口气,问我那件事是不是把我伤得太深了,语重心长地劝我:“什么顾远不顾远的,都过去了!咱得踏踏实实看向未来,不要有什么心理包袱,知道吗?因祸得福!不用跟那么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渣结婚,是咱们家的福气!”
然后,他话锋一转,竟然开始夸起江予安:“说起来,还真得多谢谢人家安安!这孩子,有义气!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帮了咱们家大忙了!是个好小伙!”
他甚至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非要跟我约定:“就这么说定了!过两天,就这周末!你把江予安带回家来吃饭!咱们得正式谢谢人家!听见没?”
我知道,我爸虽然喝得有点多,舌头都有点打结,但他此刻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他对江予安的感激是真实的,邀请也是真诚的。
听着他这些话,我心里又酸又暖,冲动几乎达到了顶点。我好想好想就趁现在,挽住他的胳膊,告诉他:“爸,不用谢了,因为他现在是你女儿的男朋友了!”
可是……话到嘴边,我又死死地咽了回去。
我怕。
我怕这难得的、因酒精而催生出的理解和善意,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就会随着酒醒而烟消云散。
我怕我此刻鼓起勇气说出的真相,换来的不是理解,而是和妈妈一样甚至更激烈的反对,到时候,连这份酒后的温情都会碎掉。
我低着头,看着地上被路灯拉长的父女俩的影子,最终只是含糊地、带着鼻音应了一声:“……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