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家坊市风波不断、局势动荡之际,青云城另一端的王家大宅深处,丹房中的炉火正映照着韩三通汗涔涔的侧脸。
他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炼制止血散,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丹火在他掌控下忽明忽暗,时而猛烈如虎,狂暴地萃取药液精华;
时而温驯如兔,徐徐融丹凝形。
也唯有在这种时候,韩三通身上才勉强能看出一丝炼丹师该有的庄重气质。
当丹炉开启,四枚色泽暗淡、丹纹浅显的丹药静静躺在炉底,皆是最次等的下品。
但对于一个刚刚接触新丹方不久的炼丹师来说,已算不错。
望着身边逐渐堆积起来的丹药,韩三通长吁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瘫软在丹炉前,双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真要累垮了……”
他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喃喃自语道,
“再这么没日没夜地炼下去,怕是要成为自古以来第一个炼丹猝死的炼丹师了。”
即便是想起房中那三位娇美妾室,韩三通依旧提不起半分精神。
新鲜感过后,闺房之乐也不过如此。
他眼珠一转,忽然生出个念头:“不如……今晚出去尝尝野味?”
想到青月楼里那些千娇百媚、各有风情的女子,韩三通不禁咽了咽口水,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打定主意,今夜定要在那温柔乡中尽情放纵,纾解炼丹的疲惫。
——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日暮西沉。
韩三通停下手中的活计,只觉得今日炼制的丹药,比以往学艺时加起来还要多,简直是要了他半条老命。
他将炼制好的丹药仔细分装,唤来下人一一吩咐妥当,这才晃晃悠悠地朝王家大门走去。
谁知刚到门口,两柄交叉的长戟就拦在了身前。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韩三通顿时不悦,厉声喝道,“连我也敢拦?谁给你们的胆子!”
守门的两个护卫躬身行礼,语气却不容商量:“奉家主之命,近日王家多事,还请韩大师尽量减少外出,以免发生意外。”
韩三通邪笑着抱起双臂,语带威胁:“不让出门?也行。若是憋坏了心情炼不成丹,耽误了家主的大事,这个责任,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这……”
两名护卫面面相觑,面露难色,
“还请大师稍候,容我等请示家主。”
“那还不快去!”韩三通怒斥道,“耽误了本大师的时辰,要了你们的狗命!”
护卫匆匆离去,不久又疾步返回。
不同的是,这次他身后跟着两个中年男子。
这两人是兄弟,大哥赵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身肌肉虬结;
弟弟赵虎精瘦干练,眼神锐利如鹰。
他们原本是城外有名的猎妖师,后来被王家招揽,成为供奉。
更值得一提的是,二人都是玄罡境一重的高手。
见到这两人,韩三通收敛了嚣张气焰,亲热地迎上前去:“赵家兄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赵龙拱手道:“听闻韩大师想要出门散心,家主特命我兄弟二人随身护卫,确保大师安全。”
韩三通笑道:“家主也太过谨慎了。
放眼整个青云城,谁敢动我韩三通?
不过既然来了,今日就由我做东,请二位好好快活快活!”
赵家兄弟素知韩三通的品性,而他们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三人可谓蛇鼠一窝,一听有人请客,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叨扰韩大师了。”
——
青月楼前,灯笼高挂,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作为这里的常客,韩三通尚未进门,老鸨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哟!早听得喜鹊叫喳喳,还道是哪位贵客临门,原来是韩大爷、赵大爷、赵二爷三位大驾光临!”
韩三通懒得理会这些奉承,直截了当道:“少说废话,快去把春夏秋冬和琴棋书画都叫来,今晚我要宴请贵客!”
老鸨连声应道:“就来,就来!保证让三位爷尽兴!”
雅间内,八位身着各色霓裳的绝色女子鱼贯而入。
美酒佳肴,笙歌曼舞,三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已微醺。
韩三通三人各搂着几个女子,各自离开。
韩三通熟门熟路地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名为“听雨轩”的雅室。
这间房临水而建,推开窗便能看见月色下的莲池,本是青月楼中最雅致的所在,却几乎成了他的专属房间。
青云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屈指可数,而其中既有这般财力又偏好此道的,更是凤毛麟角。
久而久之,这“听雨轩”几乎成了韩三通的私人领地,连房中熏香都按他的喜好调配。
然而韩三通万万不会想到,此刻他最爱的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下,正蛰伏着一个身影。
叶家前二长老、现任影卫统领,玄罡境四重的高手——叶鸿岳,正如一尊石像般隐在黑暗中,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影卫连日来的缜密侦查显示,韩三通今夜极有可能来此——事实上,自韩三通踏出王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已落入影卫织就的天罗地网中。
有人或疑:若韩三通闭门不出,莫非影卫还敢闯入王家杀人?
答案自然是否。
对韩三通这等秉性之人,相信他会安分守己,倒不如相信狗能改得了吃屎。
此刻,叶鸿岳敛息凝神,周身气息与阴影融为一体。
若非将房间一寸寸细致搜查,绝无可能发现他的存在。
韩三通搂着美人跌跌撞撞进了房,一股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让他更加心猿意马。
他急不可耐地伸手去解怀中女子的衣带,却被对方娇笑着闪身躲开。
另外两名女子也如蝴蝶穿花般避开他的毛手毛脚。
韩三通不怒反笑,他就爱这欲拒还迎的调调。
一番拉拉扯扯、调笑追逐后,几人终于嬉闹着倒向了那张宽大的床榻。
就在韩三通压向绣金锦被的刹那,房内烛火倏然熄灭。
黑暗降临得突兀而彻底,韩三通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谁?”
他厉声喝道,玄罡境的气息本能地就要爆发。
然而,还是太迟了。
他甚至没看清黑暗中那道一闪而逝的寒光,只觉心口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下意识地低头,只见一截冰冷的刀尖已从他前胸透出,鲜血正迅速染红衣襟。
随着韩三通身死,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隔壁的赵龙赵虎二人瞬间酒醒,玄罡境气息勃发,破门而入。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面色骤变:只见锦绣大床上,几个女子衣衫不整地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而韩三通仰面倒在床榻中央,心脏处一道刀口触目惊心,鲜血如泉涌般染红了整张床铺。
根本无需查验,任谁都看得出这位炼丹师已经气绝身亡。
赵家兄弟对视一眼,赵龙沉声道:“二弟,出大事了。王富贵让我们保护韩三通,如今人死了,咱们回去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赵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大哥,不如一走了之!以你我二人玄罡境的修为,天下何处去不得?”
赵龙权衡利弊,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