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顾渊捧着茶杯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巨大的压力当头压下,坦白?还是继续隐瞒?他这三年苦苦追寻、提升身体素质,才获得的东西,在兄长眼中,在庞大的天玄殿面前,究竟算什么?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他早就想到了自己说出来会经历什么。
他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熟悉的铁锈味。
终于,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顾渊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极其艰难地、沙哑地挤出了几个字:“我……我觉醒了……‘预知’。”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身体猛地一软,几乎要从石凳上滑落下去。
他死死抓住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勉强稳住身形。
“什么?!”顾铭端坐的身体一震!他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脱手摔在坚硬的石桌面上!
虽然没有碎裂,但杯中的茶水却泼溅出来,瞬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霍然起身!
他双手撑在石桌边缘,身体前倾,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对面那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弟弟,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愚弄的狂怒!
“‘预知’?!”顾铭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再说一遍?!你觉醒了什么?!”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耗费了整整三年光阴,背负着整个家族的骂名,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屈辱,最终弟弟回来了,带回来的……竟然是这个?!
顾渊被兄长的剧烈反应吓得浑身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口。
他不敢抬头,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更微弱、更破碎、却异常清晰的两个字:“……是。”
这声微弱却肯定的回答,彻底压垮了顾铭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哈!哈哈哈……‘预知’!你觉醒了‘预知’!”顾铭猛地直起身,仰头爆发出一阵短促而尖利的笑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极致的荒谬、冰冷刺骨的嘲讽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疯狂!
他用力拍打着石桌桌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震得桌上的茶具一阵乱跳。
“这就是你花了整整三年!抛弃‘天玄殿’!抛弃你身为顾家嫡子的责任!把所有的烂摊子、所有的屈辱都甩给我一个人扛!所追求的东西?!”顾铭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和愚弄的暴怒。
“你**告诉我!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像个懦夫一样躲了三年!就为了觉醒一个‘预知’?!”
他猛地弯下腰,那张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脸庞瞬间逼近顾渊低垂的头顶,滚烫的气息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喷在顾渊的发旋上:
“你知不知道‘预知’在我们天玄殿意味着什么?!”顾铭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它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罕见异能!更不是什么强大的力量!在我们天玄殿,它甚至……甚至比***的不足为奇!”
顾铭直起身,指着远处天玄殿外面的方向,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外面那些所谓的‘预知’异能者!最强的,拼尽一生!耗费无数资源堆砌,能达到什么境界?!中阶!撑死了就是个中阶!而且数量稀少得可怜!他们的‘预知’,模糊不清,代价巨大,如同鸡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嘲弄和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而我们!天玄殿!之所以能叫‘天玄殿’!之所以能在这乱世屹立数百年不倒!靠的是什么?!”
他猛地拍向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靠的是顾家一脉相承的镇殿之宝——‘命运之境’!那是真正能窥探命运长河支流走向的高阶灵器!是祖宗留下的、足以让整个大陆都为之觊觎的重宝!它的威能,岂是那些半吊子的‘预知’异能所能比拟的万分之一?!”
顾铭俯视着顾渊,眼神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和一种看透了的冰冷,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蠢货:
“‘预知’异能?它当然需要天赋!需要万里挑一的天赋!可它更需要什么?!是海量的资源!是无数珍稀的天材地宝!是经年累月、不计代价的投入!才能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让它从低阶那模糊的碎片,提升到中阶稍微清晰一点的片段!”
“那些外面的‘预知’异能者,哪一个不是被供养了几百年才勉强爬到中阶的门槛?哪一个不是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在支撑?!”他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发出轰然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再次跳起,茶水泼洒得更多。
“而我们天玄殿!最不需要的!就是**的‘预知’!”顾铭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撕裂破音,带着一种被深深冒犯的狂怒,
“我们有‘命运之境’!它比一百个中阶‘预知’异能者加起来都强!都可靠!都清晰!我们为什么要耗费殿内本就紧张的、用来培养战斗异能者、用来维系运转的资源,去堆砌一个注定上限低下、作用重复的‘预知’异能者?!你告诉我!这道理,你懂不懂?!啊?!”
顾铭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额角青筋再次根根暴起。
他看着顾渊,看着那个在自己如此激烈的质问和铺天盖地的嘲讽下,依旧死死低着头、毫无反应的弟弟。
那卑微的姿态,那逆来顺受的样子,非但没有平息他的怒火,反而像火上浇油,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力!
“你……”顾铭猛地抬手指着顾渊,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指尖几乎要戳到顾渊的鼻子上。
他张着嘴,那些更加刻薄、更加伤人的话语——关于他这三年的愚蠢、关于他浪费的天赋、关于他给天玄殿带来的耻辱和损失——已经到了嘴边!
然而,就要说出口时,顾铭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顾渊的脸上。
看着弟弟这副模样,那些即将冲口而出的、足以将人彻底击垮的刻薄话语,被他硬生生地、极其艰难地咽了回去。
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冲刷掉了一切激烈的情绪。
那抬起的、指着顾渊的手,最终无力地、极其缓慢地垂落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颓然地坐回了石凳上。
他不再看顾渊,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抬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刺痛的眉心。
沉默再次笼罩了凉亭,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窒息。
顾铭闭着眼,眉心紧锁,指腹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仿佛要将那里面翻腾的、混杂着狂怒、荒谬、失望和深入骨髓疲惫强行镇压下去。
那刚刚抬起的、指向顾渊的手,此刻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微微颤抖着,手背上新裂开的伤口和凝固的血痂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终究,没有将那些足以将人彻底击垮的刻薄话语说出口。
对面的顾渊,低着头,茶汤表面映不出他此刻狼狈的脸,只有一片浑浊的、晃动的暗影。
“预知”……不足为奇……“命运之境”……高阶灵器……最不需要……资源堆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