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雅和夜辰宇在靠边的一张白色塑料桌旁坐下。
柳小雅拿着一杯冰镇果汁，吸管被她无意识地咬得扁扁的；
夜辰宇面前则只有一杯白水，水面平静无波。
柳小雅放下果汁，目光落在夜辰宇脸上。
柳小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辰宇，”她叫了他一声，等夜辰宇闻声转过头来，她才继续问道，眼神里带着纯粹的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强？”
夜辰宇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脸上原本有些飘忽的神情瞬间被一种熟悉的得意取代。
他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几乎是脱口而出：“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天赋好啊！”
柳小雅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盯着夜辰宇的眼睛，眉头微蹙，语气认真：“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是想问……你是因为什么，才想要变得这么强的？是什么在推动着你？”
夜辰宇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他嘴角的弧度凝固在那里，眼神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落在他面前那杯平静的白水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手指无意识地在塑料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哒、哒”的轻响，像是在思考，更像是在掩饰某种突如其来的慌乱。
“呵，”他终于又扯出一个笑容，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当然是想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者啊！俯瞰一切！”
柳小雅没有立刻反驳。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刚才的疑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甚至带着点……无奈。
她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很轻：
“辰宇，你说谎了。”
夜辰宇的身体猛地一颤，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悬在半空。
他愕然地抬起头，对上柳小雅平静的目光。
柳小雅看着他愕然的表情，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点苦涩的浅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异能是什么？‘心灵感应’。”
她顿了顿，看着夜辰宇骤然睁大的眼睛，轻声补充道，“虽然实力还不能读心那么夸张，但感知对方强烈的情绪波动，尤其是……谎言带来的那种不协调感，还是可以的。”
“哈……”
夜辰宇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握紧，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尴尬和自嘲。
夜辰宇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你……真的想知道？”
“嗯。”
“为了证明自己。”夜辰宇的声音不高，眼神不再闪躲，直直地看向柳小雅，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不甘、痛苦、挣扎，还有一丝深藏的脆弱。
柳小雅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身体重新坐直，双手在桌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显露出她的紧张和全神贯注。
夜辰宇的声音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沉滞：“我之前……跟你提过，他们，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柳小雅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同情。
夜辰宇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像是在嘲笑：“他们只是……在众多孤儿中，挑中了我。因为测试显示，我是那个孤儿院里体能、智力最高的一个。”
“然后呢？”柳小雅忍不住轻声追问。
“然后？”夜辰宇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带着一种痛楚，“然后他们不惜花费重金！动用关系！把我送进最好的预备学院，请最贵的私人导师，买最昂贵的潜能激发药剂……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他猛地停顿，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才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挤出，“让我提前觉醒异能！”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明显激动起来，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他们需要我成为一件完美的、可以让他们脸上有光的‘作品’！一个可以证明他们眼光独到、随意炫耀的物品！”
柳小雅的心被揪紧了，她能感受到夜辰宇话语里那股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凉。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残酷的转折。
夜辰宇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但是……在我十三岁那年，经过最权威的机构反复检测……得到的最终答复是……”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喉咙里卡着硬物，“我……此生……无法觉醒异能。”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缓缓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双手上。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和自我怀疑：“他们说……我的基因里存在某种罕见的隐性缺陷，阻断了异能觉醒……能觉醒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那你……”柳小雅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急切。
她想问，那你后来是怎么觉醒的？
夜辰宇似乎瞬间就明白了她未出口的疑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眼帘，那眼神里充满了柳小雅从未见过的痛楚。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坦诚：“是的，当时的我，和你一样震惊，一样无法接受……不，应该说，是绝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看中我的，从来不是‘夜辰宇’这个人！而是‘夜辰宇’的天赋！是‘夜辰宇’未来的能力！是‘夜辰宇’以后可以给他们带来的荣耀和资本！是可以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炫耀的‘完美养子’！”
他越说越激动，语速急促，带着血淋淋的恨意和不甘。
“如果……我不能做到，如果我无法觉醒异能……”夜辰宇的声音骤然哽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我……将会被舍弃！像一件失去价值的垃圾一样，被毫不犹豫地……抛弃！最好的情况是送回那个冰冷的、毫无希望的孤儿院！也可能……更糟！”
“我想要证明自己！”夜辰宇几乎是低吼出来。
他双手猛地攥成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水杯里的水都晃荡起来。
“我绝不能就这样认输！绝不能让他们看扁！绝不能……回到那个地方！”
“所以……我选择了离家出走。”夜辰宇的声音低沉下来。
“啊！？”柳小雅再也抑制不住，失声惊呼出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担忧。
她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得知自己“毫无价值”并被“宣判死刑”后，是如何鼓起勇气逃离那个看似美好却冰冷窒息的环境，独自面对外面未知的世界。
夜辰宇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声音也也不自觉的变得颤抖：“我跑了出来……身无分文，漫无目的……在城市游荡。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饿得发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是个彻底的废物时……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极其诡异，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冰冷和讽刺：
“他说……他可以帮助我觉醒异能。”
柳小雅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弥漫，她紧张地盯着夜辰宇。
“但是，”夜辰宇的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讽刺，“代价是……我寿命的减少。”
“什么！？”柳小雅倒抽一口凉气，身体猛地前倾，差点打翻面前的果汁杯。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得尖锐，“那个人……肯定是邪修吧？！他骗你的！他一定是想害你！辰宇！”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恐慌。
夜辰宇看着柳小雅惊恐焦急的脸，反而露出一种平静的、认命般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然：“邪修？或许吧……但当时的我……”
他停顿了一下。
“当时的我认为！不被抛弃！不被当成垃圾一样丢掉！比损失生命本身……更重要！”
他重重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为了证明我‘有价值’，为了不再回到那种被彻底否定的绝望里……为了抓住那根唯一的、哪怕是带着毒刺的荆棘……我想都没有想，就同意了。”
“那个自称‘导师’的人……”夜辰宇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他用了某种……非常诡异的手段。过程……很痛苦，非常痛苦……”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显然那段记忆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让他生理性地感到不适和恐惧。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那翻涌上来的不适感，才继续道：“他告诉我，他逆转了某种规则……代价就是，我的生命能量会随着实力提升缓慢地流失，以维持这种‘逆天’得来的异能。”
“他说……”夜辰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残留的、病态的兴奋，“可以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同时觉醒两个异能！！”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略显急促，紧握的拳头指节依旧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重新睁开眼，眼神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麻木。
“我很高兴……或者说，是狂喜。”夜辰宇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终于有‘价值’了！我终于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了！我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他们。”
“他们再次去验证……”夜辰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得到了机构的确认。这一次，报告上写的是：潜力巨大，极有可能在十六岁左右觉醒双系异能。”
“然后呢？”柳小雅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已经泛红。
她无法想象，当这个少年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希望，兴冲冲地将“喜讯”告诉养父母时，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欣慰，还是……仅仅是对一件“物品”终于开始升值的满意？
夜辰宇没有直接回答。
他再次看向柳小雅，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柳小雅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痛苦、挣扎、一丝残留的恨意、无尽的疲惫。
“他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