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晨露在荒原的沙粒上凝成碎钻,阿玄蹲在第三座暖脉桩前,指尖抚过新抽的枝桠。昨夜三更,这桩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枝梢的暖痕与第一、二座桩的光遥相呼应,在半空织成个淡红的网,网眼里浮动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
“是‘三桩共鸣’。”老妪的孙子捧着西陲古卷,指腹划过卷上的残图——图上三座暖脉桩连成个三角,三角中心浮着座模糊的台,“古卷说,荒原上原有九座暖脉桩,连成‘九宫护灵阵’,能镇住蚀灵雾的源头,现在三桩共鸣,是在给咱们引路呢。”他往阿玄掌心放了块磁石,石面映出光点流动的轨迹,像条发光的河往西北去。
阿玄握紧磁石,五行灵基的光突然躁动起来——金灵基跳得像要往外冲,红灵基烫得像揣了团火,白灵基凉得像沾了晨露,银灵基柔得像化了的蜜,褐灵基稳得像扎了根的树。“它们好像认识这条路。”十岁的孩子望着光点流动的方向,眉心的守印亮得发烫,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往前去,聚齐了,雾就散了”。
走了约莫半日,前方的沙丘突然塌陷,露出个丈许宽的坑,坑底铺着青石板,板上刻着与跟脉苗灵脉引同源的纹路。阿玄往石板上输了点玄气,纹路立刻亮起,竟在坑底凝成个小小的台,台角刻着四个模糊的字:“五灵玄台”。
“是九宫阵的阵眼!”汉子的声音发颤,从行囊里掏出三枚灵核——分别是前三座暖脉桩新生的灵基,往台角一放,核里立刻飞出三道光,与石板的纹路融在一块儿,“还差六座桩的灵核,可……”他望着荒原深处,那里的蚀灵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剩下的桩怕是凶多吉少。”
阿玄突然蹲下身,耳朵贴着青石板听——石板下传来“咚咚”的响,像无数颗心在跳,与他体内五行灵基的律动一模一样。他往石板上倒了点暖浆,浆水渗进纹路,竟浮出六座暖脉桩的虚影,桩身虽缠着蚀灵雾,灵脉深处却亮着微光,像困在黑夜里的星。
“它们还活着!”阿玄惊喜地拍手,掌心的光与虚影里的微光相触,石板突然剧烈震动,五灵玄台的台心浮出个凹槽,槽里刻着五行符号,金、木、水、火、土,正好与他的灵基对应,“是要让五行灵基聚在这儿吗?”他试着将金灵基的光往“金”字槽里送,槽立刻亮起,台角的纹路也跟着亮了寸许。
“古卷说,五灵聚,阵眼开,九宫合,雾自散。”汉子往阿玄身后退了退,“你是天生的阵眼,只有你的五行灵基能激活玄台。”他往台边撒了圈沙枣粉,粉粒燃成淡红的火,“我在这儿守着,你用灵嗅找找剩下的桩,它们在等你。”
阿玄点点头,转身往虚影指引的方向走,刚迈出两步,就被股阴冷的气缠上了——蚀灵雾竟聚成了堵墙,墙里裹着无数噬灵痕,像群张牙舞爪的恶鬼。他深吸口气,想起阿恒爷爷说的“暖能化寒”,将五行灵基的光在身前凝成个光球,光球里浮出跟脉苗的虚影,缠根的纹路在光里流转,像张温柔的网。
“别怕,我们是来帮忙的。”阿玄对着雾墙轻声说,光球往墙上靠了靠——奇妙的是,那些噬灵痕竟慢慢退了退,露出后面四座暖脉桩的轮廓。原来它们不是要拦路,是在怕,怕这光会像黑袍人的邪功那样伤害自己。
第四座桩的灵脉被蚀灵雾冻成了冰,阿玄往桩上输了点红灵基的光,冰碴“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发红的脉;第五座桩的根须被黄沙埋了,他调动褐灵基的光往土里钻,根须立刻顺着光往上爬,钻出地面时还带着新泥;第六座桩的暖痕被灰气染成了黑,他用白灵基的光细细擦,黑痕像雪遇暖阳般化了,露出底下的红;第七座桩的灵脉断成了三截,他用银灵基的光当线,轻轻把断处缝在一块儿,光线下的脉竟慢慢长合了。
每救醒一座桩,阿玄就取枚新生的灵核,掌心的光就亮一分。等他带着七枚灵核回到五灵玄台时,夕阳正把荒原染成金红,玄台的纹路已亮了大半,台心的凹槽开始旋转,像个小小的漩涡在吸着周围的玄气。
“还差两座。”汉子往远处望,蚀灵雾最浓的地方,突然亮起两道微弱的光,像有人举着灯在喊“这里”。阿玄立刻调动灵嗅——那是最后两座暖脉桩,它们正拼尽全力往外送着灵基光,像在说“快来,我们撑不住了”。
两人赶到时,第八座桩已快被蚀灵雾吞没,桩顶的灵脉只剩针尖大的光。阿玄刚要输气,雾里突然钻出个黑袍人,比上次见的那个更壮,掌风里的灰气带着股焦味,“又是你这小崽子!”他认出了阿玄,狞笑着扑上来,掌风直取玄台的方向,“坏我好事,今天就让你葬在这儿!”
阿玄赶紧将七枚灵核往汉子怀里塞:“你去玄台!我来拦他!”他调动五行灵基的光在身前凝成面光盾,盾上浮着暖脉树的虚影,“暖脉桩是护着荒原的,你为什么非要毁了它们?”黑袍人被问得一愣,掌风慢了半分,眼里闪过丝复杂的光,像被戳中了心事。
“护?它们护得了谁!”黑袍人怒吼着加大了力道,光盾被震得嗡嗡响,“我妻儿就是被蚀灵雾害死的,这些桩连自己都护不住,留着有何用!”阿玄突然想起那个回头的黑袍人,心里一动,银灵基的光往黑袍人身上探,竟“看”到段破碎的记忆——他的妻儿曾在暖脉桩下避过蚀灵雾,那时的桩还好好的,是后来邪修作祟才失了灵。
“它们不是不护,是被欺负得没力气了。”阿玄往光盾里加了点金灵基的光,“你看,只要我们帮它们,它们还能像以前那样护着大家。”他往黑袍人脚边弹了点暖浆,浆水触到沙粒,竟冒出株续脉花,花背的暖痕在风中轻轻摇,像在说“别生气了”。
黑袍人的掌风突然停了,他望着那株花,眼眶慢慢红了,“我妻儿……最喜欢这花。”他捂着脸蹲在地上,灰气从身上慢慢散了,露出里面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胸口绣着朵小小的续脉花,“我只是……只是太恨了……”
阿玄趁机往第八座桩输了气,桩身立刻抽出新枝,灵脉光与玄台的方向呼应,飞出枚灵核。“最后一座在哪?”他扶起黑袍人,掌心的光往蚀灵雾最浓的地方探——那里果然藏着第九座桩,它的灵脉已与地下的玄台连在一块儿,像条输血的管,正拼命往阵眼里送着最后的气。
“它在撑着玄台!”阿玄惊呼,拉着黑袍人往那跑,“再晚点就来不及了!”黑袍人突然抱起他,用最快的速度往桩的方向冲,风声里,阿玄听见他在说“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
第九座桩的灵脉已细得像根线,阿玄赶紧将所有灵基光都输了进去,金补、红驱、白净、银柔、褐固,五道光像五股暖流冲进桩身。桩顶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飞出最后枚灵核,与前八枚聚在一块儿,往五灵玄台的方向飞去。
当第九枚灵核落进玄台凹槽时,整个荒原突然剧烈震动,九宫护灵阵的纹路从玄台蔓延开,像张巨大的网罩住了荒原。九座暖脉桩同时发出清越的鸣响,灵脉光在网里流转,蚀灵雾像见了太阳的雪,纷纷化作水汽,露出底下泛绿的草芽。
黑袍人望着重新变蓝的天,突然对着暖脉桩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妻儿,你们看,雾散了……”风里飘来续脉花的香,像有人在轻轻说“知道了”。
阿玄站在五灵玄台上,五行灵基的光与阵眼的光融在一块儿,在半空凝成个巨大的“暖”字,正是脉星太爷爷刻在传牌上的笔迹。他仿佛看见太爷爷站在字里笑,看见阿恒爷爷在青阳镇的暖脉树下挥手,看见阿安姑姑领着孩子们拍手,看见所有被蚀灵雾困扰的人都在笑,笑得像开了片续脉花。
“阿玄,你看!”汉子指着远处,修行者们正往这边来,他们望着天空的“暖”字,眼里的光像找到了家的孩子,“荒原的人都知道了,是你用暖脉的光驱散了雾!”
阿玄摸了摸胸口的“暖”字木牌,突然明白自己要的“扬名”,不是刻在石碑上的名,是长在荒原草芽里的暖;不是修行界喊的号,是九座暖脉桩共鸣的声。就像青阳镇的跟脉苗,不用喊自己有多厉害,春一来,自然发芽,秋一到,自然结果,该让人知道的,风自会传。
风卷着续脉花的香掠过五灵玄台,阿玄的身影在霞光里站得笔直,五行灵基的光在他周身流转,像件披在身上的彩衣。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暖脉的光要往更远的地方去,往极北的冰原,往东海的归舟,往南疆的红土坡,让所有地方都知道,有种玄气,能暖透冻土,能化掉邪雾,能让每个角落都长出春天。
远处的修行者们越走越近,他们望着天空的“暖”字,对着阿玄深深鞠躬,像在对着暖脉的光行礼。阿玄笑了,对着他们挥挥手,掌心的光往远处飘,像撒了把种子,要在修行界的土地上,也种出片带着暖痕的续脉花。
他的修行路,才刚走到花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