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城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低沉地回荡,烛火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他讲述着那段关乎国运也与颜家息息相关的往事。
“陛下有位一母同胞的弟弟,因名中带‘翊’字,故被封为翊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仰,“记得那年齐鲁国大举来犯,边关告急,正是翊王殿下主动请缨,亲率先锋部队奔赴边境平息战乱。”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惨烈的战场。
“那场恶战……父亲是随后才带领援军赶到的。当他们抵达时,映入眼帘的……”
颜若城顿了顿,声音微涩,“是尸横遍野,受伤的士兵在血泊中哀嚎。而翊王殿下,他就独自站在那片修罗场中央,浑身浴血,全靠一柄插入土中的长剑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直到看清父亲帅旗,确认援军已至,他才像是终于完成了使命,彻底松懈,直直地倒了下去。”
“便是这一战,”颜若城深吸一口气,“翊王以少胜多,死守关隘直至援军到来,奠定了不败威名,被天下人尊为耀兴国的‘战神’。也正因父亲及时驰援,稳定战局,陛下龙心大悦,才擢升父亲为正二品都统,执掌京畿兵权。”
颜翎玥听得入神,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搞了半天,她那位便宜老爹的顶戴花翎,竟是这么“捡漏”来的?
那他平日在家中还那般威风八面、说一不二?
想到此,她忍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对这父亲的敬畏之心顿时又减了几分。
“二哥,”她好奇地凑近些,“这位翊王殿下,难道和皇上年纪相仿吗?”
一个爹生的,战绩如此彪悍,想来年纪不小了吧?
颜若城略感无奈地歪了一下头:“并非如此。翊王殿下虽战功赫赫,实则正值弱冠之年,今年估摸着也就二十有四。”
“二十四?”颜翎玥这次是真的惊得瞪大了眼睛。
皇帝都四十多了,他的胞弟才二十四?这年龄差得也太多了!
八卦之魂瞬间在她心中熊熊燃烧,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那这位年轻的战神王爷可成家了?他这个年纪,在我们那儿……呃,我是说,按常理,怕是早已妻妾成群,儿女都能打酱油了吧?”
她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追问。
颜若城看着她那好奇的模样,叹了口气:“没有。”
“没有?!”颜翎玥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二十四岁在这古代社会绝对算大龄剩男了!更何况他身份如此显赫,名声如此响亮?怎么可能?
“莫非……他皮相很丑,无人肯嫁?”她开始合理猜测。
“翊王殿下风姿卓绝,堪称举世无双。”颜若城立即否定。
“那他可是身患残疾?”
“玥儿休得胡言!殿下身手矫健,武功盖世,身体硬朗得很!”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他为何还不娶妻啊?”颜翎玥更疑惑了,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嘛!
被她一连串追问,颜若城的脸颊竟微微泛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轻咳一声,掩饰着尴尬,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这个……听闻,听闻翊王殿下……身患隐疾。”
“啥?!”颜翎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二哥你说什么?什么疾?”她不是没听清,是不敢相信。
颜若城却再也不肯多说了,只觉得与未出阁的妹妹讨论男子隐疾实在太过不妥,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咳……说起来,太子殿下倒已纳了一位侧妃,是朝中正四品中书侍郎家的二小姐,名唤钟心儿。听闻这位侧妃贤良淑德,知书达理,颇受赞誉。”
一听到“太子”二字,颜翎玥脑海里立刻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段新言那张温柔带笑的脸庞。
顿时,一阵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头痛袭来。
怎么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耀兴王朝,都绕不开段新言那张脸呢?
无论这个太子是否与段新言有关,颜翎玥都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见到太子,必须绕道走!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只要跟太子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发现头顶好一阵没传来说话声了,耳畔响起的反而是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她轻轻唤了一声:“二哥?”
无人回应。
颜若城竟是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歪头睡着了,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这一日,对他而言,恐怕比在战场上厮杀还要劳心劳力。
听着兄长沉稳的呼吸声,颜翎玥心中那点因穿越而来的惶惑不安,奇异地被抚平了。
她不自觉扬起嘴角,在这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能有这样一位直率又真心护着她的哥哥,感觉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这份踏实的安全感包裹着她,让她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小莲便领着翠桃,恭敬地候在颜翎玥的房门外。
薏绿从厢房出来,看见小莲,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小莲,起这么早呀!”目光随即落在小莲身旁的翠桃身上。
那翠桃生得一双含情眼,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媚意。
薏绿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遍府中丫鬟的样貌,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只见翠桃对着薏绿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有种含苞待放牡丹般的娇艳感。
然而无论她笑得如何好看,薏绿心中都涌不起半分好感,反而莫名地生出几分警惕:小姐为何偏偏要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眼神不正的人留在身边?她心中颇有些不服气地想着。
房内的颜若城睡眠极浅,门外的细微响动立刻让他惊醒过来。
他第一反应是低下头,紧张地查看是否吵醒了枕着他手臂熟睡的妹妹。
见颜翎玥呼吸平稳,依旧沉睡,他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他的手臂早已被压得麻木刺痛,却生怕一动就惊扰了她,硬是咬着牙纹丝不动。
直到颜翎玥因为脖子歪得太久,酸疼不已,才悠悠转醒。
她下意识地直起脖子,伸手去揉酸痛的颈侧。
“玥儿,醒啦?”颜若城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异常温柔。
颜翎玥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睡眼惺忪地憨笑道:“二哥,您知道吗?您昨晚可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亲昵的调侃。
颜若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想起正事,忙道:“醒了就好。来,我扶着你先躺好,千万别乱动牵拉了伤口。”
他边说边极轻柔地动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着平躺下来,“稍后就让薏绿进来给你换药。”
动作间,他的呵护之情溢于言表。
“二哥真好!”颜翎玥望着他,这句话脱口而出,发自肺腑。
正为她仔细掖被角的颜若城,动作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他抬头,对妹妹露出一个温暖而包容的笑容,这才转身走出屋子,将空间留给即将进来伺候的丫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