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付婆子拄着盲杖再次出现在小院子里,进了院门,她往上提了提手里的篮子,接着回转身朝身后招呼了一声:“黑虎,把东西送屋里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只皮毛黝黑光滑的大黑狗摇着尾巴跟了进来,它的背上搭了个兽皮挂袋,两边都装的鼓鼓囊囊的。
再看它的嘴里也没闲着,竟然叼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陶制夜壶。
听到付婆子的指令后,大黑狗便驮着东西抢先进到了破屋里,接着便蹲坐在地上等着她进门。
楚年如果清醒的话,见了狗狗嘴里叼着的那东西肯定能感动到哭,可惜直到付婆子敲敲打打的摸索进到里屋,炕上躺着的人依然无知无觉的睡着。
付婆子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除了微弱的呼吸声,再没别的声音。
“唉,还是没醒。”
叹息一声,她接着使唤道:“黑虎,把东西拿过来。”
说话的工夫,她已经摸索着到了炕边,将篮子稳稳放好了,才回身去摸黑虎背上的挂袋。
她动作慢条斯理,落手也极为准确,很快从里面掏出带过来的东西。
先拿出来的是个老旧的煤油灯,里面的灯芯一看就是新换的棉绳,灯座里暂时是空的,内壁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干得起皮的油渣子,一看就有好些日子没用过了。
放好了油灯,她又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只是微微晃了晃便直接放到了油灯边上。
随即她又掏出一块没用过的布巾和一个盛满水的水囊,一并放到了伸手便能摸到的炕边上。
接着就是挂袋另一侧,一掏就掏出个不大的木头盆来,盆子里装着一身深灰色的土布衣裳,伸手一摸又摸出一把木质梳子出来,这才将挂袋都掏空。
“好孩子,歇着吧!”
掏完所有东西,她熟练的拍拍黑虎的头顶,让它一旁歇着去。
哪料这回黑虎却没听话,而是将下巴搭在炕沿边上,就那么伸着脑袋用鼻子去嗅躺着的人。
嗅着嗅着,它忽然激动的转头朝主人汪汪叫了两声,似乎有什么好消息急于分享。
“怎么了?见到漂亮哥儿你也稀罕是吧!”付婆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打趣黑虎,仿佛在跟一个正常人说话一样的自然。
汪!汪汪!黑虎见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重复叫了几声。
“知道啦知道啦!好看的哥儿谁不稀罕呢,老婆子我也稀罕,黑子也稀罕,要是阿……”话说到这里,她蓦地停顿下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悲伤。
不过,她的情绪适应得很快,吸吸鼻子,再转过头来时,依旧是笑呵呵的跟黑虎说话:“咱们家呀,也就你有福气能亲眼见一见他到底有多好看了。”
汪!汪汪!黑虎见她还在自顾自的忙活手里的活,急得上前一口咬住了付婆子的衣袖,嘴上跟着往楚年的方向使力。
“瞧把你给高兴的,我呀已经摸过了,确实好看。”
说罢,她用另一只手摸上黑虎的鼻头宠溺的点了点:“好了,莫要碍着我做事,你呀就趴在一旁看着吧!”
黑虎见状,呜呜两声,终究因为无法沟通不得不放弃了继续提醒,它老实撒开了嘴,转了个圈最后直接在炕头底下趴下了。
不过,它那眼睛可是紧盯着炕上的楚年看,尾巴就一直摇个不停。
付婆子听动静就知道黑虎没走远处去,不禁稀奇道:“平常遇见人你百步开外就得吠起来,今日倒是愿意跟他亲近,你倒是会看人下菜碟。”
说着话的工夫,付婆子就将一应用品归置好了,这才掀开篮子上盖的布头,里面立马露出一个木质的食盒。
食盒只有两层,掀开盖子,上面一层摆着两个杂面馍馍并一小蝶野菜腌制的咸菜,下面一层放着一个陶制的盖碗、一双筷子和一个瓷勺子。
盖碗里闷着新煮出来的小米粥,最适合给饿肚子的病人填肚子补身体。
正要揭开碗盖的档口,她忽然嗅到了一股腥臊怪味,皱着鼻头闻了又闻,又伸手去楚年身子底下摸了摸褥子,见里面还是干干爽爽的,终于想明白了咋回事。
这孩子不是没醒来过,人家还抽空撒了泡尿呢。
“黑虎,上去瞧瞧尿骚味是哪里来的。”她扭头朝黑虎使唤道,这马上要喂饭了,总不能就着尿骚味下饭吧。
汪!黑虎应了一声,立即起身四肢发力一下子就跳到了炕上,几乎停都没停便直奔炕尾那侧的鱼篓过去,找了个合适下嘴的位置,便将楚年用过的那个小鱼篓叼到了付婆子身边。
呜呜!知道张嘴就得坏事儿,黑虎只能呜呜两声提醒付婆子东西拿过来了。
付婆子顺着狗头摸索过去,一伸手便摸到鱼篓上,试探了几下,便明白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怎么一进屋就闻到股怪味呢,真是排了毒了,拿出去丢了吧。”
她嫌弃的挥挥手,就这么直接把楚年犯愁的问题交给了黑虎去解决。
黑虎倒是一点没嫌弃,叼着鱼篓跃下土炕,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再回来时鱼篓没了,尾巴摇的却更欢快了。
见付婆子正费力的抓着楚年的肩膀往起拽,黑虎汪了一声直接跳上炕头,身子迅速往楚年被掀起来的头底下一趴,瞬间化身成为一个狗肉垫靠枕。
这一下叫付婆子省了不少力气,冲着黑虎的方向就是一顿夸赞:“还是我黑虎贴心,嗯,这样正好喂饭,呛不着他。”
馍馍和咸菜昏迷的人显然无法吃进去,所以她用勺子搅和了一下小米粥,舀起一勺吹了吹气,试着温度刚刚好,便用先前给楚年喂水的法子,一手捏开他的下颚让他先张开嘴,这才将勺子里的粥小心喂到嘴里去。
因为看不见,她喂粥的速度很慢,不过喜人的是,从第一勺喂下去后,那小子就开始自主吞咽了。
每喂一勺他就悉数咽下去,下一勺速度慢了,他竟然还会不自觉的吧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付婆子虽然看不见,可是感受到对方的回应时,她脸上就会露出欣慰又慈爱的笑容,这才对嘛,想活就得靠自己。
“一碗粥一泡尿就没了,你小子要是想活就快些醒来吧,不然那俩馍馍凉透了就硬皮了,不好下肚嘞!”
也不知是她的呼唤奏效了,还是品到粥香受到鼓舞了,付婆子话音落下的瞬间,还在无意识吧唧嘴的楚年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话说,被一顿饭硬生生馋醒了的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睁眼将会看到啥情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