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迅速下达,整个巡抚衙门如同上紧的发条,急速运转起来。
唐晖独自站在巨大的湖广舆图前,望着西面那片被伪夏染红的巴蜀大地,再看向自己治下与四川犬牙交错的漫长边界线,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胸口。
陕西洪承畴在仓促构筑防线,他唐晖又何尝不是?伪夏的炮火不仅击碎了水师的战船,更击碎了他们两路并进、克复四川的美梦。
如今,守土自保,竟成了最现实的选择。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四川的方向,心中那点关于士绅期待王师的微弱念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改良火器……谈何容易……” 他低低地自语了一句,充满了对朝廷效率的深深不信任和无奈。
川湖前线,风声鹤唳,一场被动的防御战,已然拉开序幕。
十月二八日,正午刚过,川北前线大营,尘土未落,张行快马加鞭的身影便冲了进来。
他面沉如水,风尘仆仆,眉宇间是连日奔波的疲惫,更有一股沉甸甸的肃杀之气。
“林尚书”张行翻身下马,迎上闻讯赶来的林胜武,没有一句寒暄,“赵黑塔的任命,按先前议定,即刻公示。”
林胜武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张行此行目的之重:“是,大王!微臣这就安排。”
“还有,”张行语速极快,不容置疑,“立刻召集目前在川北前线所有中高级将领!半刻钟内,我要见到所有人!”
“遵命!”林胜武不敢怠慢,立刻命亲兵四出传令,整个大营瞬间被这道紧急军令搅动,各级将领无论正在做什么,都立刻放下,向中军大帐狂奔。
不到半刻钟,大帐内已站满了人,带着一丝疑惑和隐隐的不安,看着高踞主位的张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张行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略显陌生的面孔,最终落在前排的赵黑塔和张顺身上,“诸位将军,川北之战,大家辛苦了。”
将领们精神一振,齐声道:“为大王效力,为大夏尽忠!”
张行微微颔首,话锋却陡然一转:“嗯,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此乃我大夏立国之本,治军之要。”
这话一出,下方将领心头都是一跳。大王亲临前线,第一件事不是犒赏三军,而是提赏罚?尤其那句有过当罚,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了一些人心上。
帐内顿时弥漫开一股忐忑的气息,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张行没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宣布:“参将以下将官,此次战功,由参将汇总,报备兵部后,依律论赏。”
这算是定调了!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紧接着,张行抛出了更关键的内容:“此次川北大捷,意义非凡,为巩固我大夏根基,经朝廷决议,此前已组建第五镇新军!”
组建新镇?这可是升官的好机会!将领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尤其是那些自认为功勋卓着的。
张行目光再次扫过赵黑塔和张顺,朗声道:“第五镇总兵一职,关乎重大,经议,参将赵黑塔、张顺二位将军,在此役中功勋卓着,加之过往累积战功,足以擢升总兵之职!”
帐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和羡慕声,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赵黑塔身上,他资历老,战功赫赫,是公认的第五镇总兵最热门人选,甚至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赵黑塔本人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和期待,旁边的张顺,则显得沉稳许多。
然而,就在赵黑塔几乎要露出笑容时,林胜武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宣告:“第五镇总兵,由参将张顺接任!”
“什么?!”
“张顺?!”
“不是赵参将?”
这突如其来的任命,让整个大帐瞬间炸开了锅!惊愕、不解、怀疑、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窃窃私语声交织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从张顺身上,又猛地转向赵黑塔。
赵黑塔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张行,又看看林胜武,最后猛地转向身旁的张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甘和一股被羞辱的怒火!他几乎要脱口质问,凭什么?!
帐内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质疑的目光几乎要将张行和张顺淹没,很多人心里都在嘀咕:果然,亲疏有别!张顺是大王过去的亲卫统领,这位置,终究还是给了自己人!大王这……未免太不公!
“肃静!”林胜武厉喝一声,压下了喧哗,但将领们脸上的不服气和疑虑并未消散。
张行面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他缓缓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转向赵黑塔。
“赵参将,还有你们,是不是都在想,因为张顺曾是我的亲卫统领,所以本王偏袒于他,夺了本该属于赵黑塔的总兵之位?”
没人敢应声,但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赵黑塔更是梗着脖子,紧抿着嘴,一副老子就是不服的模样。
“哼!”张行冷哼一声,“如果你们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而且,错得离谱!”
他不再多言,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手腕一抖,那封信便精准地飞落到赵黑塔面前。
“赵黑塔,你自己看!”
赵黑塔被张行那冰冷的目光和举动慑住,心头那股不服气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滋啦一声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颤抖着手,弯腰捡起那封信,展开,只看了几行,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封信的内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大帐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赵黑塔的反应,他脸上那巨大的惊恐和绝望,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看完了?”张行的话语打破了死寂。
赵黑塔猛地一哆嗦,抬起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