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广信城的秩序初步稳定,但陈暮深知,仅靠缴获和怀柔无法长久。欲在交州立足,必须尽快建立稳定的财源和物资基础。这一日,他将庞统、王粲、崔琰,以及主动前来献策的原合浦太守士壹之子士匡(因其父死于士徽之乱,对陈暮心存感激,亦想重振家声)召至府中。
“交州地广人稀,农耕不及中原,然山海之利,或可弥补。”陈暮指着简陋的交州舆图,“士匡,你久在合浦,熟知本地物产,有何见解?”
士匡略显激动,拱手道:“将军明鉴!交州虽僻远,然物产颇有独特之处。合浦、南海郡沿海,可煮海为盐,若能扩大规模,不仅可自足,更可贩运至荆南、益州南部,获利颇丰!此外,郁林郡有铁矿,虽品位不及北地,然若能开采冶炼,打造兵甲农具,则可解我军械匮乏之困!”
庞统眼中精光一闪,补充道:“还有林木!交州多佳木,造船、建筑皆为上选。更有犀角、象牙、珍珠、香料等奇珍,若能组织商队,打通与江东、乃至北地的商贸路线,亦是财源!”
王粲却面露难色:“煮盐、开矿、伐木、通商,皆需大量人力。我军兵员尚不足,百姓久经战乱,恐不愿应募,若强行征发,恐失民心。”
崔琰也道:“且此类事务,向来为豪强、大姓把持,我等初来乍到,若贸然插手,恐引其反弹。”
陈暮沉吟片刻,决断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我们不强行征发,而是‘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众人皆露疑惑。
“正是。”陈暮解释道,“公告各地,我军将开设盐场、矿场、林场,招募百姓劳作,不仅管饭,更支付工钱或折算盐铁、布匹!同时,宣布减免本年度三成赋税,鼓励垦荒,新垦之地,三年不征!”
他看向士匡:“士公子,此事便由你牵头,联合愿意合作的本地士绅,共同经营。我军提供庇护并占一定份子,具体经营可交由熟悉情况的本地人负责,利益共享。” 这是将部分利益让渡给地方豪强,换取他们的合作。
他又看向庞统:“士元,由你负责,从军中抽调部分伤残或年长,不宜再战但识文断字的士卒,组建‘督工队’,负责管理、记账,并学习相关技艺,逐步渗透掌控。”
“盐铁之利,乃国之根本,必须牢牢抓在手中!先以此法打开局面,待根基稳固,再图其他!”陈暮一锤定音。这是一条结合了怀柔、利益捆绑与逐步渗透的发展道路。
苍梧郡,漓水与郁水(西江古称)交汇处,一片新建的营寨临水而立。此处被陈暮选定为未来水军基地。赵云伤势未愈,但已能策马行走,负责督导此事,黄忠则从旁协助。
岸边,数百名士卒和招募来的当地工匠正在忙碌,砍伐巨木,加工龙骨。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的清香和桐油的气味。与江东楼船斗舰的制式不同,这里建造的船只更显粗犷,船身较窄,吃水较浅,更适应交州密布的河网和近海航行。
一名皮肤黝黑、操着浓重交州口音的老船匠,正在向赵云和黄忠讲解:“将军,按您的要求,此船侧重灵活与速度,可载兵五十,设八对桨,帆不大,但顺风逆风皆可行。船首包铁,可撞击,两侧设弩窗,可发射火箭弩矢。”
赵云仔细观察着船体结构,点头道:“甚好。交州水情与长江不同,我军亦无江东那般雄厚财力打造庞大舰队,便以此等轻捷战船为主,辅以小型走舸,专司江河巡防、护卫粮道,以及……未来或有的跨海之需。”他的目光投向东南方茫茫的海平面。
黄忠抚着花白的胡须,感慨道:“没想到老夫纵横陆上大半生,临老倒要开始琢磨这水上的营生。子龙,此事你多费心,陆上操练,交给老夫便是。”
就在这时,一名哨探匆匆来报:“赵将军,黄将军!巡河小队在下游三十里处,发现三艘形制可疑的船只,不似商船,亦非渔船,见我巡哨便迅速转向,遁入支流消失!”
赵云与黄忠对视一眼,神色俱是一凛。
“是江东的探子,还是本地不服管束的水匪?”黄忠沉声道。
“都有可能。”赵云目光锐利,“传令,加派巡河船只,扩大警戒范围。所有新建战船,加快进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水军的建立,不仅是为了防御,更关乎未来能否打破地理封锁,获取战略主动。雏鹰试翼,风雨已至。
五岭北麓,零陵郡与桂阳郡交界处。
一支约百人的精干小队,身着便于在山林活动的劲装,正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密林之中。他们并非曹军或江东军,而是由庞统亲自挑选、派出的荆州军精锐斥候,队长名为陈勇,乃是陈暮本家远支子弟,机警忠诚。
他们的任务,是翻越五岭,潜入荆州南部,侦察曹军与江东军在荆南的布防情况,并尝试联系可能仍在抵抗的旧部,建立情报网络。
“队长,前面就是湟溪关旧址了。”一名斥候压低声音道。昔日黄忠强攻夺下的关隘,如今已由江东军驻守,旌旗招展,守备森严。
陈勇打了个手势,小队迅速隐蔽。“绕过去。我们的目标是零陵、桂阳腹地,摸清敌军兵力分布、粮草囤积点,特别是……看看文聘将军旧部,是否还有人在活动。”
他们如同幽灵,避开大道和关卡,昼伏夜出。数日后,他们潜入到零陵郡治泉陵县附近。远远望去,城头飘扬的已是“孙”字旗和“吕”字旗(吕蒙)。城内守军数量似乎不多,但城外水寨却有船只调动。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在桂阳郡境内,他们发现了小股曹军活动的痕迹!显然,曹操的势力也在向南渗透,与孙权势力在荆南形成了微妙的对峙。
“曹孙两家,果然都盯着这里。”陈勇面色凝重。他设法与山中的猎户取得联系,得到一些零散消息:确有不愿降吴的荆州军残部在山中坚持,但规模很小,处境艰难。
在一处隐秘的山谷,陈勇小队终于联系上了一支约五十人的残兵,领头者是一名原江陵水军的低阶军官。见到来自“主公”的斥候,这些面黄肌瘦的汉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主公……主公真的还在!他还记得我们!”军官哽咽道,“请转告主公,只要他一声令下,我等愿为前驱,打回荆州!”
陈勇安抚住他们,留下部分随身携带的盐巴和药品,并约定好后续联络方式。他深知,这些星星之火,目前还无法形成燎原之势,但却是未来不可或缺的种子。
就在陈暮忙于内政军务之时,一封来自北方的密信,经由辗转,送到了他的手中。信是徐元写来的。
信中,徐元先是关切地问候了陈暮及其家眷的安危,对荆州之变表示唏嘘,随后便转入正题。他详细描述了曹操在邺城的动向:如何因江陵被孙权所夺而震怒,又如何调整策略,试图挑拨孙权与荆州士族的关系。他还提到,曹操已暗中派遣细作潜入交州,提醒陈暮务必小心防范。
更重要的信息是,徐元隐约探知,刘备在益州的整军经武步伐明显加快,大量粮草物资正向葭萌关方向集结,其意图不言自明——北图汉中!他判断,一旦刘备动手,曹操的主力必被牵制在西方,这将为陈暮在交州的发展赢得宝贵时间。
信的末尾,徐元写道:“……明远南渡,看似失其故土,然蛟龙入海,或得更广阔之天地。北地风云变幻,弟自当竭力为兄耳目。万望珍重,以待天时。”
放下密信,陈暮久久不语。窗外,交州的夜空繁星点点,与北方迥异。徐元的信息印证了他的判断,也带来了新的压力与机遇。曹操的细作,刘备的动向,孙权的觊觎……各方势力的目光,都已投向了这片南疆之地。
他走到书案前,摊开交州舆图,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脚下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方向却愈发清晰。砥石需砺,方能无锋不摧。在这天下棋局的中盘,他这步看似退让的“换家”,究竟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犹未可知。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尽快将交州这块粗糙的砥石,打磨成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