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真园“食物中毒”的风暴,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席卷了整个上海滩!报纸头版头条、电视滚动新闻、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昔日以“至真”品质、顶级服务傲视黄河路的金字招牌,一夜之间被蒙上了“食品安全”的巨大阴影!卫生局介入调查,食材封存,后厨停业整顿,预订纷纷取消!李李和潘经理疲于应对媒体、安抚客户、配合调查,焦头烂额。麒麟会的反扑,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卑劣,直击要害!
麒麟会内部虽然因陈、林两位大佬被查而风声鹤唳,但其庞大的根系和残余势力仍在疯狂运作。他们利用媒体关系,大肆渲染、歪曲至真园事件,甚至暗示背后有“不正当竞争”和“报复行为”,试图将水搅浑,转移公众对麒麟会自身危机的注意力。一时间,黄河路上空阴云密布,人心惶惶。
和平饭店套房内,宝总看着电视里对至真园事件的连篇累牍报道,眉头紧锁。他深知,这绝不仅仅是针对李李的报复,更是麒麟会对他宝总阵营的一次“围魏救赵”!打击至真园,就是打击他宝总的潜在盟友,分散他的精力,干扰他对服饰公司的反击部署!
“宝总,麒麟会这招太毒了!”小闲愤愤不平,“李小姐那边……压力很大。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宝总沉默片刻,眼神深邃。他当然想帮李李。李李举报麒麟会,客观上为他赢得了宝贵的反击时间和空间。但此刻,他正处在与麒麟会金融决战的关键时刻!爷叔的三步走战略(信用联动、身价造势、实钱出击)刚刚启动,资金正在集结,舆论正在引导,战机稍纵即逝!他不能分心!
“小闲,”宝总声音低沉,“李李那边,让陶陶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过去,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另外,动用我们的媒体关系,尽量客观报道至真园事件,强调‘等待调查结果’,避免恶意炒作。其他的……我们暂时帮不上忙。”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打好服饰公司这一仗!只有我们这边赢了,才能从根本上震慑麒麟会,减轻李李的压力!”
“是!宝总!”小闲领命而去。
宝总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外滩的灯火,心中却并不平静。李李的困境,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他欠她一份人情,一份不小的人情。但现在,他只能选择……顾全大局。
就在这风雨飘摇、各方势力激烈博弈之际,一个宁静的午后,宝总却出现在了永康里深处,一家不起眼的老字号小吃店——“老绍兴排骨年糕”门口。
小吃店门脸不大,几张油腻的方桌,几条长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酱香和油炸食物的香气。正是下午茶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宝总穿着一身休闲的夹克,戴着鸭舌帽,低调地走了进去。
“老板,两份排骨年糕。”宝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对柜台后忙碌的老板说道。
“好嘞!稍等!”老板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排骨年糕端了上来。酱红色的浓油赤酱包裹着炸得金黄酥脆的猪大排,旁边是软糯雪白的年糕片,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宝总拿起筷子,却没有动。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拎着公文包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是汪明珠。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坚定。她看到宝总,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进来。
“宝总?侬怎么……”汪明珠有些惊讶。她刚从海关办完一批加急出口的报关手续,忙得脚不沾地,没想到宝总会约她在这里见面。
“坐。”宝总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忙了一天,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汪明珠依言坐下,看着面前那碗诱人的排骨年糕,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脸上微微泛红。她拿起筷子,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宝总。我还真饿了。”
“吃吧。”宝总笑了笑,自己也拿起筷子,却没有去夹那块诱人的大排,而是伸向了旁边软糯的年糕片。
汪明珠看着宝总的动作,微微一怔。她夹起一块炸得酥脆的排骨,轻轻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酱香浓郁,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看着宝总专注地吃着年糕,蘸着汤汁,动作自然,仿佛早已习惯。
“宝总……侬怎么不吃排骨?这家的排骨是招牌。”汪明珠忍不住问道。
宝总抬起头,看着汪明珠,眼神温和而深邃:“侬喜欢吃排骨,我喜欢吃年糕。各取所需,不是挺好?”
他顿了顿,用筷子轻轻点了点碗里的年糕和排骨,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和力量:“侬看,这排骨年糕,排骨是硬的,骨头多,要啃,要用力气。年糕是软的,糯的,要吸汤汁,要品滋味。分开吃,各有各的味道。合在一起,排骨的香渗进年糕里,年糕的糯裹着排骨的酥,滋味才更浓,才叫一个‘圆满’。”
汪明珠听着宝总的话,看着碗里酱汁交融的排骨和年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在27号加班到深夜,宝总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吃排骨年糕的情景。那时,她也是埋头啃排骨,宝总则慢条斯理地吃着年糕。她曾以为这只是宝总的口味偏好。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这看似简单的饮食习惯背后,蕴含的是两人之间长久以来形成的、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分工。
她负责冲锋陷阵,啃最难啃的骨头(业务拓展、订单执行),他则运筹帷幄,掌控全局(战略布局、资源协调)。她像排骨,需要硬碰硬,需要韧劲;他像年糕,需要包容,需要调和。他们彼此独立,各有天地;却又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种关系,超越了简单的上下级,超越了暧昧的情愫,是一种建立在共同目标、相互信任和深刻理解基础上的“革命友情”!
“宝总……”汪明珠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侬……这么多年。”
“谢什么?”宝总笑了笑,夹起一块年糕放进嘴里,“侬帮我啃了多少硬骨头?我还没谢侬呢。”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浓郁的汤汁,目光望向窗外永康里狭窄的天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明珠,还记得我当年跟侬说过的话吗?做生意,就像吃这排骨年糕。有人光想吃肉,嫌骨头硬;有人光想吃软的,嫌没嚼劲。都不行。要懂得取舍,懂得配合。侬啃骨头,我吃年糕,加起来,滋味才浓。”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汪明珠:“现在,明珠公司就是侬的排骨。侬要把它啃好,啃出滋味,啃出名声!不要怕骨头硬!侬有这个本事!至于年糕……”他顿了顿,眼神深邃,“那是我的事。麒麟会也好,深圳帮也罢,再硬的骨头,我也能把它熬软了,化成汤汁,让侬的排骨……更入味!”
汪明珠听着宝总坚定而充满力量的话语,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勇气和责任感!她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如磐石:“宝总!侬放心!明珠公司这块排骨,我一定啃得干干净净!啃出个名堂来!绝不给侬丢脸!”
宝总欣慰地笑了。他拿起桌上的醋瓶,往汪明珠碗里倒了一点:“加点醋,解腻。生活也一样,太顺了没滋味,有点酸,才够劲。”
汪明珠看着碗里那抹深色的醋汁融入浓郁的酱汤中,心中豁然开朗。是啊,明珠公司起步艰难,遭遇冷眼,资金紧张,订单琐碎……这些都是“酸”。但正是这些“酸”,让她学会了脚踏实地,学会了珍惜每一分利润,学会了在逆境中成长!这“酸”,是成长的催化剂,是成功的垫脚石!
“宝总,”汪明珠端起碗,也学着宝总的样子,喝了一口混合着醋香的浓汤,味道果然更加醇厚丰富,“我懂了。这排骨年糕……我会一直吃下去。啃我的排骨,品我的滋味。”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在这间简陋的小吃店里,在排骨年糕的香气中,一种超越利益、超越情爱、基于共同奋斗和深刻理解的深厚情谊,如同碗中交融的酱汁与醋香,变得更加醇厚,更加牢不可破。
然而,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汪明珠刚回到明珠公司,就接到了魏宏庆火急火燎的电话。
“汪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魏宏庆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那批出口中东的铜灯……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汪明珠心头一紧!
“质检不合格!被海关扣了!”魏宏庆急得直跳脚,“对方客户发来传真,说我们货不对板!质量低劣!要退货!还要索赔!汪小姐!那可是两百万的订单啊!定金都收了!要是赔款……我们……我们就完了!”
汪明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两百万订单!明珠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单!是她亲自跑工厂盯质量,熬了几个通宵做的单证!怎么会出问题?!
“魏老板!侬别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汪明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是灯罩的铜材!”魏宏庆带着哭腔,“我们用的是……用的是次级铜材……表面处理也偷工减料了……被海关检测出来了!汪小姐!我……我对不起侬!是我贪便宜!找了家不靠谱的供应商!我该死!我该死啊!”
汪明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次级铜材?!偷工减料?!魏宏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竟然在这种关键订单上偷工减料?!这不仅仅是损失两百万订单的问题!这是砸明珠公司的招牌!是自毁长城!
“魏宏庆!”汪明珠的声音冰冷如刀,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侬现在在哪?!立刻!马上!给我滚到公司来!把供应商的资料!质检报告!所有东西!都给我带来!少一样!我让侬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汪小姐!我马上来!马上来!”魏宏庆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应道。
汪明珠放下电话,浑身都在颤抖!愤怒!失望!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订单,眼看就要毁于一旦!她该怎么办?!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想起了宝总的话:“侬啃骨头,我吃年糕。”可现在,这块骨头,硬得硌牙!她啃得满嘴是血!宝总……他能帮她吗?不!她不能!她刚刚才在宝总面前信誓旦旦!她不能一遇到困难就找他!她必须自己解决!这是她的公司!她的责任!
“汪明珠!站起来!”她猛地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厉声低喝,“侬不是‘虹口小囡’了!侬是明珠公司的老板!侬的码头,侬自己掌舵!侬的骨头,侬自己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海关一个相熟科长的号码,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专业:“王科长,您好,我是明珠公司汪明珠。关于我们公司那批被扣的铜灯,我想跟您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思南路,“玲子家宴”。小院静谧,竹影婆娑。玲子正在厨房里精心准备着今晚唯一一桌私宴的食材。菱红和芳妹在布置餐桌,摆放餐具。
“玲子姐,听说至真园出事了?食物中毒?真的假的?”菱红一边擦着酒杯,一边小声问。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芳妹也忧心忡忡,“李小姐这次麻烦大了。”
玲子切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流畅。她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做好自己的事,少听闲话。”
她将切好的冬笋片放入清水中浸泡,动作轻柔而专注。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都与她无关。她不再是夜东京的老板娘,她是玲子,一个只做“家宴”的私厨。客人的满意,食材的新鲜,味道的纯正,才是她唯一关心的事。
“叮咚——”门铃声响起。
芳妹跑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位穿着考究、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位提着公文包的年轻人。
“请问,这里是‘玲子家宴’吗?”中年男人微笑着问。
“是的,先生。您预订了吗?”芳妹礼貌地问。
“预订了。姓葛。”中年男人说道。
“葛老师!快请进!”玲子闻声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位置给您留着呢。”
葛老师走进小院,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玲子,侬这里……闹中取静,别有洞天啊!比夜东京更有味道!”
“葛老师过奖了。小地方,图个清净。”玲子引着葛老师入座,“今晚就您一位?”
“还有个老朋友,马上到。”葛老师笑道,“他可是慕名而来,点名要吃侬的腌笃鲜和油焖春笋。”
“好,我这就去准备。”玲子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门铃再次响起。芳妹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宝……宝总?!”
宝总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芳妹点点头:“芳妹,好久不见。”
他走进小院,看到葛老师,笑着打招呼:“葛老师,让侬久等了。”
“阿宝来了?快坐快坐!”葛老师热情地招呼,“玲子!侬看谁来了!”
玲子从厨房探出头,看到宝总,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了平静。她擦擦手,走了出来,声音平淡无波:“宝总,稀客。请坐。”
宝总看着玲子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围裙,看着她眼中那份疏离而独立的淡然,心中百感交集。眼前的玲子,不再是那个在夜东京吧台后等他归来、眼神中带着期盼和依赖的女人。她脱胎换骨,成了一个真正独立、自信、拥有自己一方天地的私厨。这变化,让他欣慰,也让他心底深处,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释然。
“玲子,生意还好吗?”宝总在葛老师对面坐下,随口问道。
“托宝总的福,还过得去。”玲子淡淡回应,转身对芳妹说,“芳妹,给宝总倒茶。用我新买的龙井。”
“好嘞!”芳妹赶紧去泡茶。
葛老师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笑着打圆场:“阿宝啊,侬今天有口福了!玲子的手艺,那是没得说!特别是这腌笃鲜,汤头吊足八个钟头!鲜得眉毛掉下来!”
宝总笑了笑:“那我今天要好好尝尝。”
玲子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诱人的食物香气。
葛老师看着宝总,压低声音:“阿宝,听说麒麟会那边……动静不小啊?至真园又出了事……侬这边……压力大吧?”
宝总端起芳妹泡好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压力?习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海滩的风浪,又不是第一次见。”
他顿了顿,看向厨房里玲子忙碌的背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倒是玲子……现在这样,挺好。清净,自在。有自己的天地。”
葛老师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玲子这条路,走得踏实。阿宝,侬的路……也不容易啊。”
宝总沉默着,品着杯中清香的龙井,目光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麒麟会的反扑,李李的困境,汪明珠的麻烦……千头万绪,如同乱麻。但他心中,却异常平静。他想起爷叔的话,想起那碗排骨年糕,想起汪明珠啃骨头的倔强眼神。
“葛老师,”宝总放下茶杯,声音沉稳而有力,“路再难,总得走下去。只要骨头够硬,年糕够糯,这碗汤……就总能熬出滋味来。”
厨房里,玲子将切好的咸肉和鲜笋放入砂锅,加入高汤,盖上盖子,文火慢炖。她听着外面宝总沉稳的话语,眼神微微闪动。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仔细擦拭着灶台,动作轻柔而专注。无论外面如何惊涛骇浪,她的“家宴”,只求一份真材实料,一份用心至诚。这方小小的天地,是她为自己筑起的,最坚固的堡垒。
夜色渐深。思南路的小院里,灯火温暖。腌笃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醇厚而悠长。宝总、葛老师、玲子……不同的人,不同的路,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短暂交汇,品味着各自的人生滋味。而上海滩的惊涛骇浪,仍在夜色中,无声地酝酿着下一轮更猛烈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