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突如其来的停滞感,并非来自外界的威胁,而是一种源于内部的结构性扭曲。
众人脚下刚刚由炎舞固化的土地,竟像是从坚冰变成了胶质,传来一阵阵诡异的晃动。
炎舞金瞳一凝,望向领地边缘。
那里的混沌浊流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开始不合常理地对折、卷曲。
“装神弄鬼。”她冷哼一声,朱雀焚天剑上烈焰升腾,便要一剑斩出。
“嘻嘻,别急嘛,炎舞姐姐,这么硬邦邦的多不好玩。”
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在空间褶皱中响起,明明近在耳边,却又感觉远在天边,飘忽不定。
话音未落,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两片被对折的混沌空间夹缝中“挤”了出来,像个从门缝里偷偷溜出的顽童。
来人一身鹅黄束腰短打,圆圆的脸蛋还带着点婴儿肥,澄澈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这片新生的“工地”,正是小满剑灵,盈袖。
她手里正把玩着一具小巧的青铜天平,【盈昶天平】。
穰月看得一愣,挠了挠头,传念给高大宝:“剑主,这又是哪位?地……地怎么自己动了?”
高大宝的神念虚影没有回答,他正以前所未有的专注,感受着那股奇异的空间波动。
这股力量与他丹田气海内,那簇虚空道火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他感觉自己对“空间”的理解,正在被强行撬开一个全新的维度。
盈袖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她踮起脚尖,在炎舞锻造的赤红晶体壁垒上轻轻一跳,身影几个闪烁,便出现在一片尚未开拓的混沌区域前。
“地方有了,可也太方方正正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嘟囔着,小手在盈昶天平的一端轻轻拨了一下。
嗡!
前方那片广袤无垠、能量混乱的混沌区域,在高大宝的感知中,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它没有被摧毁,也没有被净化,而是像一张画卷,被盈袖用指尖卷了起来!
大片大片的混沌被“压缩”,被“折叠”,化作一个肉眼难见的小点,然后被她随手“丢”进了更深层的夹缝乱流里。
而原本那片区域,则留下了一片平整、稳定、空无一物的“绝对真空地带”,高效地扩张了实际控制范围。
“搞定!”盈袖拍了拍手,像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还没完。
她又对着另一片区域,将天平的另一端向下压了压。
那片区域的空间瞬间被“拉伸”,变得稀薄而坚韧。一片只有数丈方圆、由穰月开垦出的土地,在这股力量下,竟被拉伸成了一道上百丈长的狭长走廊,直接将他们的领地向外延伸了一大截。
“我的地!”穰月又心疼了,感觉自家的良田被强行拉成了面条。
“嘻嘻,别小气嘛,穰月姐姐。”盈袖的身影又闪了回来,靴筒上别着的花苞悄然绽放,散发出一圈无形的波动,将被她强行改造过的空间彻底稳定下来。
她朝穰月做了个鬼脸:“这样,我们的‘院子’不就大了很多吗?”
就在这时,一头体型巨大,形如多足蜈蚣的邪魔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咆哮着从混沌浊流中冲出,一头撞向那条被拉伸出的狭长走廊。
可它刚一踏入,整个身体就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它的脑袋突然出现在了尾巴的位置,数百只节足则胡乱地长在了后背上,在原地疯狂打转,仿佛彻底迷失了方向感和空间感。
下一刻,那片空间猛地一“抖”。
“噗嗤!”
那头强大的邪魔就像一个被瞬间挤压的番茄,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一股凭空出现的恐怖重力碾成了一滩肉泥,连带着神魂都被压进了空间的褶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样,好玩吧?”盈袖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看向高大宝的神念虚影,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炎舞看着这一幕,金色的瞳孔中难得地闪过一丝凝重。这种杀人不见血的诡异手段,让她都感到一丝不适。
穰月则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这,也能当肥料?”
高大宝心中震撼,但更多的却是狂喜。
穰月开疆,是血肉。
芷烟净化,是神魂。
炎舞铸骨,是经络。
而盈袖……她在制定这个新生神国的“规则”!空间的规则!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领地边缘那些被盈袖动过手脚的地方,空间法则变得诡异莫测,如同一座天然的、无形的迷宫。
“盈袖。”高大宝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这迷宫,怕是神之手座下的魔神来了,也得晕头转向。”
“嘻嘻,那当然!”
“干得漂亮。”高大宝由衷赞叹,“不过,动静闹得这么大,恐怕已经惊动了这附近真正的主人了。”
他的话仿佛一道无声的律令。
就在那头被空间之力碾成肉泥的多足邪魔残骸旁,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拉长,凝聚成形。
来人身披残破披风,半身玄甲,半身素纱,仿佛将白昼与黑夜穿在了身上。她戴着半面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只漆黑如永夜的眼睛,正是处暑剑灵,凉蝉。
“……”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那滩污秽的血肉。
褪色的残暑余锋剑自她袖中滑出,剑锋之上,没有光华,只有一股万物走向终末的衰败气息。
她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模糊,化作一道在战场边缘高速穿梭的灰线。
那些被惊动,正从混沌浊流中探头探脑的低级邪魔,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咆哮,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干瘪、风化。它们的生命力、怨念、乃至构成其存在的混沌能量,都在凉蝉的剑下被强行剥离,走向终结。
这并非斩杀,而是“回收”。
凉蝉的左手虚握,腰间的肃衡律尺微微发亮。那些被分解的邪魔所化作的能量碎片与杀伐之气,尽数被吸入律尺之中,经过某种裁定与过滤,分化成两股。
一股精纯的生机,化作肉眼可见的流光,直接注入了穰月刚刚开垦的田垄。
“哎?”穰月正心疼自己被拉成面条的地,忽然感觉脚下沃土的肥力暴涨了一截,不由得一愣,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凉蝉,“好家伙!这妹子是把好手,一点都不浪费!”
而另一股更加阴冷、充满了“终结”意味的灰色气流,则通过剑宫的联系,无声无息地涌向高大宝。
高大宝丹田内的金丹雏形再次一震。
那片代表“无”的混沌区域,对这股同源的“终末”之力表现出极大的亲和,将其尽数吞噬,整个金丹的运转都因此变得更加协调、圆满。
“凉蝉,有你在前线,我等后方无忧。”高大宝的神念带着一丝嘉许的波动,“尽数收割,毋留后患。”
凉蝉微微颔首,独眼中光芒一闪,动作更快,剑锋所过之处,再无活物。
她就像一台最高效的净化机器,确保着这片新生神国的绝对安全。
随着凉蝉肃清前线,盈袖稳定空间,炎舞锻造骨架,芷烟净化灵韵,穰月开辟生机,这片神国雏形已然初具规模。但它仍像一座漂浮在风暴之海上的孤岛,随时可能被混沌的浪潮吞没。
就在这时,一声悠远的叹息在高空响起。
“星轨偏移,暗流涌动……需定锚于此。”
众人抬头,只见一道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神国雏形的最高处。
她身着银河织锦长裙,裙摆上的星辰随着她的呼吸明灭流转。银色长发如瀑,额间一枚星纹闪烁着清冷的光辉,正是大雪剑灵,银落。
她背后的冰晶羽翼缓缓扇动,洒落的点点星尘并非为了美丽,而是在空中化作了亿万个微小的“冰鉴镜”,悬浮于领土外围的虚空,构成了一个笼罩全局的巨大预警网络。
银落淡紫色的唇微启,口中吟唱起古老的星律。
一股极致的寒意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在领土的最外围,悄然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几乎不可见的绝对零度屏障。
一缕试图渗透进来的混沌浊流,刚一触碰到那层屏障,便瞬间被冻结成了一道扭曲的冰晶,随后“咔嚓”一声,碎裂成最本源的能量微粒,被那些冰鉴镜捕捉、分析。
高大宝的神念与她交汇,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如果说其他剑灵是建造者,那银落便是这座神国的守护神与总指挥。
“银落,掌控全局,预警之事,交由你了。”
“领命。”
银落额间的星纹骤然亮起,整个预警网络瞬间被激活到了最高状态。
亿万冰鉴镜中的画面飞速流转,最终全部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