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深处，因果的丝线被一只六指手掌拨动。
一条由破碎镜面与扭曲阴影构成的蠕虫，承载着波伊德的意志，无声地滑入时空的夹缝，扑向一个被刻意选中的瞬间。
……
在成为立春剑灵之前，青霓是“万花谷”的灵植研究员。
万花谷不争霸，不问世，是一片专注于生命奥秘的净土。
谷内终年是沁人的花草清气。溪边长满了会发光、会唱歌的“月光苔”，巨大的琉璃暖房里，各种灵植蓬勃生长。
青霓尤其痴迷于此。
她穿着素雅的襦裙，整日泡在灵植园和暖房里，白净的脸颊上总沾着几点泥土，一双杏眼在发现新植株时，会亮得惊人。
“不许闹脾气啦。”
此刻，她正蹲在一株“剑齿兰”面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片紧闭的、边缘锋利如刀的叶子。
“再不喝水，你的叶子就要卷边了，会变丑的。”
剑齿兰的叶片抖了抖，似乎在表达不满。
青霓歪了歪头，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小块亮晶晶的下品灵石，放在剑齿兰的根部。
“乖，这是零食。”
那剑齿兰的叶片瞬间舒展开，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而后张开根须，一口将那灵石吞了下去，连带着旁边的灵泉水也喝得干干净净。
青霓满足地笑了，眼眸弯成了月牙。
“小师妹，你又钻进泥里，打算自己也发个芽吗？”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暖房门口传来，一位身穿同款谷内服饰的青年师兄笑着走了进来。
“林师兄！”青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株剑齿兰刚移栽过来，脾气有点大。”
“谷里就你治得了这些小家伙。”林师兄宠溺地摇摇头，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玉盒，“长老让我给你的，说是东海那边游商带来的稀罕物，一颗未知的种子。”
“种子？”
青霓的眼睛瞬间亮了，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盒。
她的世界简单而充实，充满了泥土的芬芳、成长的喜悦和同门的笑语。而一颗未知的种子，对她而言，就是最珍贵的宝藏，代表着一个全新的生命，一种全新的可能。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玉盒。
盒中，静静躺着一枚通体碧绿、表面布满天然道纹的种子，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让整个暖房的灵植都发出了愉悦的嗡鸣。
“好精纯的生机！”青霓发自内心地赞叹，她能感觉到，这枚种子里蕴含着她从未见过的生命形态。
她伸出指尖，满怀着好奇与敬畏，轻轻触碰那枚种子。
就在她的指尖与种子接触的刹那。
那条穿越了时空夹缝的、由破碎镜面与扭曲阴影构成的蠕虫，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枚种子之中。
一切都没有改变。
种子依旧碧绿，生机依旧磅礴。
只是在青霓无法感知的最深层，一点绝对的“理”与“序”，一点冰冷到极致的“解构”逻辑，被悄然植入。
“怎么了，师妹？”林师兄见她动作一顿，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
青霓收回手指，不知为何，刚刚那一瞬间，她从这枚代表着“生”的种子里，竟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冰冷。
一种将所有生命都视作数据，可以被拆解、分析、重组的绝对冷静。
错觉吗？
她晃了晃脑袋，将这丝荒谬的念头甩开，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枚完美的种子上。
她要用最好的灵田，最纯的灵泉，将它培育出来，看它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
她并不知道。
这颗被污染的“完美之种”，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她记忆中最深刻的烙印。
也将在另一个时空，成为一座为她最重要之人量身打造的囚笼，那最坚固、最核心的第一块砖。
然而，这片净土的美好，并未能永远持续。
那一日，万花谷上空的护山大阵，先是疯狂闪烁，随即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天，不是阴了。
时光，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抽走了。
整个天空的色彩，从湛蓝到灰败，再到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漆黑，只用了短短三个呼吸。
紧接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帛声响彻天地，虚空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豁口。
无穷无尽的扭曲之物，从那豁口中潮水般涌出。
天外邪魔！
它们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生灵。一头爬出的巨兽，身体像是无数腐烂的尸骸胡乱拼接而成，脓血与污秽的液体从缝隙中滴落，将灵气充裕的草地腐蚀出冒着黑烟的大洞。
另一些，则是纯粹的阴影聚合体，没有固定形态，它们无声地飘过精心打理的灵植园，所过之处，所有植物的生命力被瞬间抽干，化作一地灰白的粉末。
更有一只巨大的、由上百个复眼构成的怪物悬浮在半空，它只是转动眼珠，无形的精神冲击便横扫而下。
“啊——！”
暖房外，几个正在修剪花枝的师弟师妹当场抱住脑袋，发出凄厉的惨叫，七窍流血，神魂在第一波冲击下就已然破碎。
这些东西的目的不是征服，也不是杀戮。
是污染，是抹除。
它们厌恶这里的一切。厌恶这里的每一缕花香，每一丝生机。它们的存在，就是要将这片生机勃勃的净土，改造成和它们来处一样死寂的污秽之地。
“结阵！御敌！”
林师兄的吼声传来，他祭出法宝，一道碧绿的光幕拔地而起，试图挡住一头邪魔的突进。
但那邪魔只是伸出一根利爪，轻轻一划。
光幕应声而碎。
林师兄被余波扫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了半座假山，口中鲜血狂喷。
温馨的庭院被邪能点燃，燃烧的不是木石，而是生命力本身。弟子们引以为傲的滋养法术、催生藤蔓，在这些纯粹的毁灭造物面前，显得可笑又无力。
青霓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催动灵力，指挥着她最心爱的几株剑齿兰。
这些通灵的植物听从了她的号令，锋利的叶片激射而出。
可那些叶片在靠近邪魔身体三尺范围时，便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枯黄、卷曲，最后无力地坠落在地，化为飞灰。
她看到平日里最严厉的戒律长老，被一团阴影包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消融在了黑暗里。
她看到昨天还和她分享新培育花种心得的师姐，被邪能侵蚀，身体扭曲变形，转而开始攻击身边的同门。
绝望，是一根冰冷的针，从她的天灵盖直刺下来，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思绪。
“师妹！快走！”
是林师兄！他挣扎着爬起，半边身子都被黑气腐蚀，却依旧挡在青霓身前，对她嘶吼：“去地下的种子库！那里有谷主留下的传送阵！带着火种走！”
青霓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片曾经是仙境，此刻却沦为炼狱的家园。
她的世界，在崩塌。
“走啊！”
林师兄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猛地推向暖房深处。
也就在这一刻，那只巨大的复眼怪物，缓缓转向了他们。
上百只眼睛，同时锁定了这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