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身上的锁子甲已经扭曲变形,头盔不知所踪,脸上混着血污与泥土,一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大人!”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里是撕心裂肺的恐惧。
“怪物……城里到处都是怪物!”
这一声喊,像是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潭,瞬间激起千层浪。
原本只是扒在窗边瑟瑟发抖的贵族们,“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什么?城里也有?”
“它们不是在港口和城外吗?怎么会进城?”
传令兵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似乎仍在回忆着地狱般的景象。
“是从地下……它们从地下钻出来的!街道上,运河里,到处都是!守备军的防线……防线在几分钟内就崩溃了!它们在吃人!上帝啊,它们在活生生地吃人!”
“吃人”两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温迪米翁家主精心营造的“安全”假象,被这个浑身浴血的士兵彻底戳破。
“幻觉……全都是真的!”一个胖得流油的伯爵尖叫起来,刚刚还挂在脸上的谄媚笑容,此刻比哭还难看,“加尼修卡说的都是真的!”
“我的部队!我得赶紧回到我的部队去!”另一个将军模样的贵族猛地推开身边的人,跌跌撞撞地朝门口冲去。
他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传染了整个大厅。
“快走!离开这里!”
“回庄园!我的庄园有私兵!”
“温迪米翁大人!您得想想办法啊!”
有人推搡,有人尖叫,有人甚至被绊倒在地,被后面的人无情地踩踏过去。刚才还衣冠楚楚、举止优雅的体面人,此刻为了活命,露出了最原始的丑态。
温迪米翁家主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呵斥众人,维持秩序,但那宏大的宣战声言犹在耳,窗外燃烧的城市就是最响亮的耳光。
他的权威,连同他的宅邸,都已岌岌可危。
“喂喂,快看那帮大人物,”伊斯多洛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闹剧,嘴里啧啧有声,“跑得可真够快的,刚才的威风都上哪儿去了?”
法尔纳塞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胃里一阵不适,但这一次,她没有移开视线。她看着那些曾经让她仰视的贵族,如今却像一群没头苍蝇般溃逃。
“这群废物。”格斯看着那群屁滚尿流的贵族,吐出冰冷的字眼。
逃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蚀之刻里,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我们怎么办?格斯!”伊斯多洛难得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紧紧握着自己的短剑,“这里也快不安全了!”
“去港口。”格斯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什么?”塞尔比高第一个跳了起来,“港口不是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吗?现在过去不是找死?”
“船。”格斯言简意赅,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望向窗外那片燃烧的血红,“我们唯一的出路,就在那里。”
众人心头一凛。
是啊,被怪物四面八方包围的乌尼达尼司,已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想要活下去,只能出海。
而港口,既是地狱的入口,也是唯一的生机。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混乱的后方传来,硬生生盖过了那些贵族的尖叫。
“法尔纳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华丽军官服的年轻男子,逆着人流走了进来。他金发碧眼,面容英俊,最重要的是,在如此地狱般的场景下,他的眼神依旧镇定,腰间的佩剑也未曾出鞘,仿佛眼前的一切混乱都与他无关。
法尔纳塞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罗德里克……”她下意识地低语,声音细若蚊蝇。
来人正是她的未婚夫,乌尼达尼司海军第三舰队的提督,罗德里克。
罗德里克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那些慌不择路的贵族竟被他身边的士兵毫不客气地推开。他径直走到法尔纳塞面前,视线在她身上那套朴素的旅行装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身边这群奇形怪状的同伴,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罗德里克的声音带着海军军人特有的爽朗,但眼神里的探究却毫不掩饰,“你们这是在找出路?或许我能帮上忙。”
法尔纳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众人面前,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塞尔比高连忙上前一步,想要缓和气氛,但史尔基却抢先开口,仰着小脸,语气严肃:“我们要找船,去史克格林岛。”
“妖精乡!”趴在伊斯多洛头上的派克兴奋地喊道。
“是妖精岛!”伊斯多洛纠正道。
罗德里克听到这个地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史克格林岛?我听过这个传说,在遥远的西边外海……一个只存在于海图边缘的岛屿。”
他沉吟片刻,随即做出了决定,展现出了惊人的决断力。
“我的船是目前港口里唯一还能起航的战舰。你们的目标是西边,正好顺路。”他看着法尔纳塞,语气不容置疑,“全部都上我的船。”
“你的船是军舰,”罗德里克补充道,目光转向格斯,这个背着夸张巨剑的男人,从一开始就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外海风浪极大,而且随时可能遭遇库夏人的追击,女人和孩子恐怕会吃不消。”
“我们还有一名同伴,需要一起带上。”格斯沉声开口,指的是还在别处的高大宝。
“没问题。”罗德里克答应得十分干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格斯和他的斩龙剑,“在这种时候,多一个你这样的战斗力,我也很欢迎。”
“我的船是目前港口唯一还能起航的战舰。”罗德里克的声音清晰有力,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它停泊在外港,避开了码头的火海。你们要去西边,正好顺路。”
他目光转向格斯,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一尊黑色铁塔的男人,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不过,外海风浪极大,而且随时可能遭遇库夏人的追击,女人和孩子恐怕会吃不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史尔基和法尔纳塞。
“喂!你说谁是孩子!”伊斯多洛第一个不干了,从桌子上跳下来嚷嚷,“我们刚刚才干掉了一屋子的怪物!”
罗德里克只是笑了笑,并不与他争辩。
“我们还有一名同伴,需要一起带上。”格斯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钉在原地,不容置喙。他指的是还在别处的高大宝。
“没问题。”罗德里克答应得十分干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格斯和他背后那门板似的巨剑,眼神里多了几分激赏。“在这种时候,多一个你这样的战斗力,我也很欢迎。”
说完,他不再耽搁,转身对自己的士兵下令:“准备开路!”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躲在柱子后面,像只受惊老鼠的马尼夫柯。
“马尼夫柯,”罗德里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要怎么办?回你的封地布拉吉?我可以顺路送你一程。”
马尼夫柯浑身一激灵。他回头,正对上自己父亲那双冰冷失望的眼睛,那位家主大人正试图重新掌控局面,指挥着卫兵。马尼夫柯瞬间吓破了胆,他知道自己留下来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父亲的怒火比外面的怪物更让他恐惧。
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几乎是哀求:“走!我跟你走!罗德里克,带我走!”
他这副不争气的模样,让罗德里克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所有人,跟我走!”
罗德里克的亲卫兵训练有素,粗暴地推开挡路的贵族,在混乱的人潮中硬生生挤出一条通路。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大门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尖叫和哭喊。
“法尔纳塞!”
温迪米翁家主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盯着女儿的背影。
马尼夫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别理他!快走!他会把我们都留下的!快走啊!”他死死拽住罗德里克的胳膊,催促着众人。
法尔纳塞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转身,最后一次看向那个男人。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父亲对女儿的担忧与不舍,只有权力失控的恼怒,和企图挽回棋子的算计。
她彻底看清了。
视线越过父亲,落在了不远处角落里的母亲身上。
温迪米翁夫人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她。在所有人的惊慌失措中,只有她,隔着混乱的人群,对着自己的女儿,微不可察地举了举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是一个无声的、诀别的祝祷。
法尔纳塞收回目光,再没有一丝留恋,转身踏入了门外的黑暗。
身后,是正在崩塌的牢笼。
身前,是燃烧的城市与未知的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