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齐耳，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颈项，法尔纳塞的面容更显清丽秀气。她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此刻褪去了骑士团长的威严与繁复发饰的遮掩，反而多了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动人气质。格斯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我现在只能这么做……总有一天，我一定会郑重道歉的……”法尔纳塞的声音依旧坚定，只是比之前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恳切。
塞尔比高一直微阖的双眼，此刻也完全睁开，他看着自家小姐，眼神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这位大小姐，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
伊斯多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人家头发都割了，这诚意……好像是挺足的。
格斯却皱起了眉头，嘟囔了一句：“你们这些贵族，公子哥们……怎么总是喜欢搞这些夸张的仪式。”他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那些贵族们虚伪的礼节和残酷的手段。
“随便你吧！”格斯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不耐烦。
这个回答，让法尔纳塞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欣喜。塞尔比高也微微颔首。但伊斯多洛和巴克却面面相觑，觉得格斯今天的反应实在有些反常。
“这就答应了？”伊斯多洛小声嘀咕，“格斯老大今天转性了？”
巴克在他头顶盘旋：“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格斯以前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斜倚在剑匣上的高大宝，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目光在格斯和法尔纳塞之间转了转，心中暗道：这红线，怕是越缠越紧了。他看得出格斯并非真的毫不在意，只是这黑衣剑士习惯了将一切情绪深藏。
格斯没有理会伊斯多洛的嘀咕，继续对法尔纳塞说：“而且，你也不用道歉，不必给什么交代。我也杀了你们的同伴……这样算扯平了。”他顿了顿，声音依旧低沉，“不过，不要叫我引导你。我没什么了不起，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随你高兴吧，只要你别打扰到我，我就不会说什么。”
“谢谢……”法尔纳塞低声感激，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颤。
格斯走到一旁，将巨大的斩龙剑重新负在背上，动作沉稳而有力。“现在道谢还太早了。”他瞥了法尔纳塞一眼，“说不定，明天早上你就后悔了。因为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可以安眠的夜晚，就再也不会到来啊。”
伊斯多洛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隐约明白格斯话里的含义，那是一种被无尽黑暗追逐的宿命。法尔纳塞和塞尔比高则神色一凛，显然也听出了话中的分量。
巴克眨了眨小眼睛，还是觉得奇怪：“格斯，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陌生人加入的，尤其还是……呃，前敌人。”
格斯望向天边即将沉没的夕阳，血色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深沉：“假如只有我一个人，假如是以前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们。”他的目光转向高大宝，又扫过跃跃欲试的伊斯多洛，最后落在法尔纳塞和塞尔比高身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对抗的是格里菲斯，那个家伙……想要建立他的帝国。只靠我和高大宝，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这是格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众人面前剖白自己的目标和决心。他不再是那个只为复仇而活的孤狼，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高大宝听着，心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格斯终于愿意向他人敞开一丝心扉，寻求助力，这是巨大的转变。这个年轻人，背负了太多，也独自承受了太久。这个残酷的世界，亏欠他太多。
夜色，如同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落下。
远方，铁炉堡的方向，格斯能模糊感应到卡斯嘉和孩子的气息，他们应该已经安然入睡。这微弱的联系，是他心中最柔软的慰藉，也是他战斗不息的动力源泉。
“来吧！让战斗来得更猛烈些吧！”格斯突然低喝一声，双拳紧握，开始运转高大宝传授的《强身健体三十二式》。霎时间，他周身气血翻涌，骨骼噼啪作响，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鼓胀起来，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每一块肌肉都像是被千锤百炼的钢铁，坚不可摧。这种每一刻都在变强的感觉，让他沉醉，让他渴望更激烈的战斗来检验自己的成长。
重生的鹰之团正在集结他们的黑暗大军，而在这里，格斯和高大宝，也在一步步聚集起属于他们自己的，反抗命运的火种。
此时米特兰南方，鲁米亚斯领地。夜色下，库夏人的营帐遍布大地，星罗棋布，篝火连绵，映照着巡逻士兵狰狞的面甲和雪亮的弯刀。与这无边无际的军势相比，不远处幽暗树林中潜藏的百余名鲁米亚斯残兵，力量微弱，随时都有覆灭之虞。
林间，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缪尔大人，您真的要……攻击？”沙利塔司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仅存的左眼努力适应着林中的昏暗，试图看清自家领主年轻而涨红的脸。那道横贯他右眼的狰狞伤疤，在火光下微微抽动。
缪尔猛地一挥手，压低了声音，但激动的情绪却难以掩饰：“沙利塔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让我当缩头乌龟吗？”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的领土！我的子民！正在被那些畜生蹂躏！这是奇耻大辱！我怎么有脸去见王室，怎么对得起战死的父亲和兄长们？！”
他胸口急促地起伏，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哪怕我们鲁米亚斯领地偏远狭小，从未被允许踏足王宫半步，但贵族的荣耀不容玷污！父亲和兄长们的血，不能白流！”
周围的士兵们闻言，有的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器，眼中闪过决绝，有的却面露难色，悄悄交换着绝望的眼神。一个年轻士兵甚至不小心弄掉了头盔，发出一声闷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慌忙捡起，脸色苍白。
沙利塔司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大人，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应该白白送死。鲁米亚斯家的血脉，不能就此断绝啊。”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领主大人生前曾提及，在库夏人占领的米特兰土地上，似乎……有一支抵抗军正在各地活动，不断解放着被占的据点。”
“抵抗军？”缪尔皱眉，语气中满是不信任，“一群乌合之众，能顶什么用？”
“大人，”沙利塔司眼神中多了些什么，声音也郑重了几分，“据说，率领这支解放军的，正是那位……格里菲斯伯爵。”
“白鹰格里菲斯？！”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这个名字，让众人心神剧震，一时间竟忘了身处的绝境。
“不可能！”一个断了手臂，用布草草包扎的老兵立刻反驳，声音嘶哑，“三年前他谋反被捕，不是说死在再生之塔的囚牢里了吗？尸体都喂狗了！”
“我听说是被他的同伴救走了！早就逃离王都了！”另一个年轻士兵急忙道，脸上带着几分期盼。
“胡说，我三舅的表哥的邻居在王都当差，说亲眼看到格里菲斯被处决了，脑袋挂在城门上呢！”又有人嘟囔。
“可最近的传闻是，他又回来了！重新组建了鹰之团，正在各地攻城拔寨，势不可挡！”一个消息灵通些的斥候眼中闪过微光，压低的声音里藏不住那份激动，“听说他还长出了翅膀，能飞呢！”
“长翅膀？那不成怪物了？”先前掉了头盔的士兵小声嘀咕，引来旁边人的一记肘击。
各种版本的传闻交织在一起，真假难辨，让本就混乱的局面更添了几分荒诞的色彩。
沙利塔司提高了些音量，盖过了嘈杂的议论：“大人，无论传闻几分真假，眼下格里菲斯伯爵是米特兰土地上唯一公开反抗库夏的力量。与其在这里进行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突袭，将鲁米亚斯最后的希望也葬送掉，不如暂时忍辱负重，放弃领地，设法与这支抵抗军取得联系。若传闻属实，那才是我们复仇雪耻，重振家族的唯一机会！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也值得我们去尝试！”
缪尔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一些，他看着沙利塔司，又扫过周围神色各异、议论纷纷的部下。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变幻不定。林中，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库夏营地隐约传来的鼓乐与马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