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另一边。
邓布利多坐在校长办公室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温柔的抚摸着福克斯温热且略显稀疏的羽毛。
凤凰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似乎在安慰他，但那双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却充满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自从上次在地窖与斯内普那场不愉快的谈话后，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就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斯内普的言辞闪烁，对假挂坠盒态度的模棱两可，以及……近期他身上那股极力压抑却又无法完全掩盖的焦躁和紧绷感，都让邓布利多无法忽视。
他了解西弗勒斯·斯内普。
这个男人擅长隐藏，但并非无迹可寻。
尤其是在涉及黑魔王和……莉莉的事情上。
而最近，斯内普的状态明显不对。
邓布利多再次回想那天在地窖办公室感觉到的异常魔法波动。
那绝非学生练习咒语能产生的……结合卡卡洛夫的死，以及伏地魔一贯的行事风格……
一个可怕的推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没有再派人去请斯内普，而是亲自去了地窖。
这一次，他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斯内普办公室的门。
斯内普正站在一个冒着诡异绿色气泡的坩埚前，背对着门口。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魔杖滑入手中，眼神锐利。
“校长。”他放下魔杖，声音干涩，“有何吩咐？”
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走进办公室，关上门，然后静静地注视着斯内普。
那目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和沉重压力。
办公室里弥漫着各种魔药材料混合的古怪气味，以及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紧张。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我想，我们之间，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关于你最近的……困扰。”
斯内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黑色的眼睛对上了邓布利多的蓝眼睛，试图从中找出试探的深浅，“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你明白。”邓布利多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感觉到那股波动了，西弗勒斯。来自黑魔王，或者他狂热追随者的‘问候’，不是吗？他在催促你。而催促的内容……”邓布利多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斯内普下意识微微蜷缩的左臂上，“与我有关，对吗？”
（这属于是带着答案问问题，一旦我这么问了，你敢否定我就拿真相捶死你！！！！！）
斯内普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知道，瞒不住了。
邓布利多已经猜到了大半。
再否认下去毫无意义，只会让局面更加被动。
而且，伏地魔那边的压力与日俱增，贝拉特里克斯的威胁言犹在耳，他确实需要一个……突破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去看邓布利多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向那锅冒着绿泡的魔药，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耳语：
“他命令我……亲手杀死阿不思·邓布利多。”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坩埚里魔药沸腾的“咕嘟”声显得格外刺耳。
邓布利多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些，但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斯内普继续说着，语调平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为了确保我不会……临阵退缩，或者耍什么花招。他要我立下了牢不可破誓言。贝拉特里克斯作为见证人。”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邓布利多，黑色的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违背誓言的下场，您很清楚。”
邓布利多沉默了。
他缓缓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仿佛这个信息抽走了他一部分支撑身体的力量。
他当然清楚牢不可破誓言的威力。
那是一条单行道，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他看着斯内普，看着这个在伏地魔身边，一直小心维系着合作关系的双面间谍。
“我明白了。”邓布利多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所以，你没有选择。”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斯内普紧绷的神经。
他看向邓布利多的眼神复杂极了。
“他给了你期限吗？”邓布利多问。
“没有明确的期限。但……催促得很紧。贝拉特里克斯的威胁不是空话。”斯内普回答。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地窖的石墙，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和更复杂的棋局。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微微收拢。
伏地魔必须被消灭。
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消灭伏地魔的关键，在于摧毁他的魂器。
但还有一个更关键，也更残酷的事实，只有他自己知道。
哈利·波特，他亲自送到德思礼家门前，看着长大的男孩，那个被他一步步推向救世主位置的男孩……本身就是伏地魔无意中制造的最后一个魂器。
只要哈利活着，伏地魔就永远不会被真正消灭。
因为一片伏地魔的灵魂，就寄生在哈利的体内。
这个秘密，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斯内普。
他早已在内心深处做出了一个冰冷至极的决定。
这个决定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
他别无选择。
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为了魔法世界的长久安宁。
牺牲，是必要的。
现在，伏地魔逼迫斯内普来杀他，反而……提供了一个机会。
如果他注定要死，那么他的死，必须发挥最大的价值。
死在斯内普手上，可以进一步巩固斯内普在伏地魔那边的地位，为最终摧毁魂器、引导哈利走向命定的结局，争取宝贵的时间和信任。
同时，也能解除斯内普身上的誓言束缚。
这是一场残酷的交易。
用他自己的死，换取战略上的优势，并确保那个最终、也是最隐秘的“牺牲”能够实现。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流转。
邓布利多脸上的疲惫更深了，但那双蓝眼睛里的某种决心，却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站在那里，等待着他反应的斯内普，缓缓说道：
“西弗勒斯，我需要你……按兵不动。”
斯内普愣住了，他没想到邓布利多会给出这样的指示。
“时机还未到。”邓布利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死，需要发生在一个特定的时刻，一个能产生最大影响的地点。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斯内普：“你需要继续扮演好你的角色，承受住那边的压力。当那个时刻来临时……我会让你知道。”
他没有解释什么是“特定的时刻”，也没有说如何“让他知道”。
但斯内普听懂了。
邓布利多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将他自己的死亡都算计进去的计划。
斯内普看着邓布利多，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场巨大的棋局中，任何人都可以是棋子，包括邓布利多自己。
“我……明白了。”斯内普最终低声回答。
“我先回办公室了，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斯内普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深深地看了邓布利多一眼。
……
邓布利多思索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门关上后，校长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邓布利多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身影在福克斯散发出的柔和红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孤独和苍老。
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脑海中浮现出哈利的脸庞，那双绿色的眼睛……然后，那影像又被寒冰所覆盖。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祭奠什么。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堡的灯光次第亮起，而坐在塔楼顶端的老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通往终点那条布满荆棘的路径，并且，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