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清晨,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周娉婷就被母亲轻轻摇醒了。
“婷婷,该起来了。”施丽虹的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
窗外的寒气透过玻璃渗进来,周娉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就往被窝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妈,还这么早,你让我再睡会儿……”
“乖,娉婷,今天我们要去康城的方岩山,路上要开两个小时呢,晚了该错过好时辰了。”施丽虹说着,把准备好的新衣裳放到了床头——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内搭一脸米色羊绒衫,下装搭配一条修身的黑色烟管裤。
这是周娉婷为自己留的新年“战袍”。
周娉婷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母亲眼角的细纹在晨光中格外明显。
她突然想起昨晚守岁时,大伯母金琳琳神秘兮兮地拉着母亲说悄悄话的样子,还有母亲听完后望向自己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妈,为什么要一大早地去烧香啊?周娉婷坐起身,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
施丽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条崭新的红围巾:“这是妈特意给你织的,今天戴着去,讨个吉利。”
她的声音很兴奋,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期待。
今天,父亲周国强是他们娘俩的专属司机。
一路上,施丽虹喋喋不休地跟周娉婷来了一波道听途说地科普:“你们知道吗?康城的方岩,据说那里的胡公祠求子、求学、求姻缘、求财运、求平安、求工作等都非常灵验。哦,对了,对了,那里还有两座山,名曰‘公婆岩’。关于这‘公婆岩’还有一个浪漫的爱情传说呢。”
然后,施丽虹卖了个关子,先是顿了顿,转头看着周娉婷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轻咳了一声后,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传说中,公婆岩是由一对有着忠贞不渝的爱情的老翁和老妇的肉身幻化而成的。”
“公岩高达数十丈,矫首挺胸,气宇轩昂,似一峰高突,若老翁戴纱而得名。石翁之东的婆岩则温柔贤淑,小鸟依人,状如螺髻老妇。它们历经亿万斯年,尽管“骨肉尽从天地落,肌肤生遭霜雪摧”,但心心相印、生死与共的爱情却从未改变。”
“如今,这对石翁婆已然成为纯洁、高尚、坚贞不渝的夫妻之爱的象征。据说,去那儿拜一拜,也能有一个好姻缘呢。”
听及此,周娉婷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陈予默的身影。
她摸着颈间的围巾,脑海里想的却是陈予默的那一条藏蓝色的围巾。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或许,周娉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陈予默在她内心世界出现的频率正与日俱增。
辰时,一家三口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大年初一的方岩山脚下早已人头攒动,香客如织。周国强在拥挤的停车场转了半圈,才找到一个车位。
“快,先去请香!”施丽虹一下车就拉着女儿往山门方向走。
路边摆满了卖香烛的摊位,摊主们热情地招呼着过往香客。
“大姐,来请套全家福香吧!”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妇女拦住他们,“这可是开过光的,保佑全家平安,求子得子,求姻缘得姻缘!”
施丽虹眼睛一亮:“多少钱一套?”
“不贵不贵,就188,讨个吉利数!”妇女麻利地掏出一套包装精美的香烛,“这香是特制的,里头加了檀香和沉香,烧起来特别灵验!”
周娉婷皱眉,小声对母亲说:“妈,这太贵了,明摆着宰客呢。”
“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嘛!”施丽虹已经掏出钱包,又指着旁边金灿灿的“姻缘经”问,“这个多少钱?”
“这是月老真经,念了能得好姻缘,只要99,长长久久嘛。”妇女见有戏,更加热情,“大姐您女儿这么漂亮,念了这个经,保管今年就能找到如意郎君!”
周娉婷听得耳根发热,正要阻止,父亲周国强已经挤了过来:“丽虹,我刚问了景区里的工作人员,上面有正规香铺,我们可别在这儿买。
那妇女立刻变了脸色:“哎哟大哥,这能一样吗?我们这可是……”
周国强不理会她的叫嚷,拉着妻女就往景区正门走。
路上,施丽虹还不住回头张望:“万一那香真比较灵呢……”
“你啊,”周国强无奈地摇头,“就是耳根子软。待会儿到了庙里,心诚则灵,不在香贵不贵。”
在景区正规香铺请了香后,一家三口便虔诚地开始了求神拜佛的流程。
各个殿宇内都挤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香客,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蜡烛的混合气息。
胡公祠前,香火最为鼎盛。施丽虹虔诚地点燃三炷香,分给丈夫和女儿各一炷。
香烟袅袅升起,在晨光中形成一道朦胧的纱幕。
“婷婷,要诚心。”母亲轻声叮嘱。
周娉婷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祈愿声,她却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陈予默。那个夜晚,他帮自己整理围巾时那一刹那的暧昧……
“来,娉婷,求个签,据说这里解签也超灵的!”施丽虹兴奋地拿着一个签筒,不由分说地就往女儿手里塞。
胡公祠里香烟缭绕,烛火在供桌前明明灭灭,映得墙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石刻字泛着暖光。周围都是低头默念的香客,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虔诚的味道。
施丽虹拉着周娉婷在蒲团前站定,自己先双手合十拜了拜,又推了推女儿:“快,诚心点!你看这殿里香火多旺,胡公灵着呢。”
周娉婷拗不过,只好学着旁人的样子,捧着签筒轻轻摇晃。
竹签在筒里碰撞,发出细碎的“咔啦”声,没晃几下,一支竹签“嗒”地掉在地上。
施丽虹眼疾手快捡起来,看清上面的数字,乐道:“是六十六签!听着就吉利!”
旁边一位老香客凑过来瞧了瞧,笑着说:“哎呀,六十六签可是上上签呢,姑娘好福气!”
周娉婷拿起签纸,只见上面写着:
“云散月明终有定,花开蒂落自有时。
旧缘虽断非可惜,新枝将发更相宜。
莫愁前路无知己,自有清风送好期。
心诚自有天不负,坦途一路任驱驰。”
墨迹遒劲,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豁然开朗的意味,娉婷盯着“旧缘虽断非可惜,新枝将发更相宜”两句,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心里竟莫名安定了几分。
施丽虹急吼吼地拉着娉婷就往殿外走,“走走走,外面有解签的老先生,听人说特别准!”
殿外古树下,解签的老先生戴着老花镜,正悠哉悠哉地喝着保温杯里的茶。见她们过来,抬眼笑了笑:“姑娘抽着签了?报个数。”
施丽虹忙把签递过去,娉婷站在一旁,望着远处丹霞山壁上的光影,耳尖却悄悄竖了起来。
老先生接过签,眯眼瞅了半晌,又问了娉婷的生辰八字,指尖在桌上虚点着掐算片刻,忽然抬眼看向她,眼神清亮:“姑娘这签,是‘破茧’之象啊。”
“破茧?”施丽虹凑上前,“烦请先生您细说。”
“签文里说,你之前的那段缘,看着繁花似锦,实则是孽缘缠身。”老先生指尖敲了敲签纸,“就像蚕结茧,看着是护着自己,其实是困了自己。好在你命里带清贵,能在迷障里及时醒转,这不是旁人拉你出来的,是你自己挣开的——这一步,不容易。”
周娉婷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和前夫蒋耀川那段无疾而终,惨淡收场的婚姻,此刻被老先生一语点破,竟有些怔忡。
“那往后呢?”施丽虹比女儿还急,声音都提了几分。
老先生笑了,慢悠悠道:“破茧之后,自然是新生。你看方岩的那一条天门路,看着陡峭,往上走总有坦途。往后遇着的,才是跟你心性相合的正缘!”
“不用急,该来的时候,就像这山间的清风,挡都挡不住。他会懂你心里的分寸,敬你骨子里的韧劲儿,不是让你委屈迁就,是两个人往一处使劲儿,把日子过成暖烘烘的样子。”
他把签还给周娉婷,又补了句:“放宽心往前走,你挣开了枷锁,好日子在后头呢。”
周娉婷捏着那支签,阳光透过榕树叶洒在签文上,字里行间仿佛都透着亮。
施丽虹已经眉开眼笑,拉着她就要去添香油钱,嘴里念叨着“果然灵验”。
周娉婷被母亲拽着走,心里那点残存的怅然忽然散了,风从天门那边吹过来,带着山草的清香,竟真有了几分豁然开朗的轻快。
“娉婷,你今天许了什么愿?”回城途中时,施丽虹期待地问。
周娉婷将红围巾拢紧了些,轻声道:“希望……能遇见对的人吧。”
她没有告诉母亲,此刻她脑海中全是陈予默接过围巾时,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回程的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施丽虹靠着车窗打起了瞌睡,周娉婷却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母亲临睡前还在念叨要给她安排相亲的事。
小灵通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新年快乐。你今天……很忙吗?
周娉婷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或许,有些缘分不需要神明指引,它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