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周娉婷删删减减了无数遍,最终只编辑了这四个字发送出去。
不多时,小灵通又闪烁了一下,陈予默的信息又发了过来:“我年初六轮休,可以邀请你来我家坐坐吗?我妈也念叨过你好几次了。”
周娉婷的心跳加快了不老少,他这是在约自己吗?
周娉婷内心不由得天人交战了一番,两颊也飞速浮现了两抹红云。
“娉婷,是爸把暖气开太大了吗?你脸怎么这么红?”周国强从后视镜看到女儿脸上出现的红晕,还以为是车里太热了。
“呃……有……有点。”周娉婷只好扯了个谎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爸把暖气开小一点。”说罢,周国强果真伸手去调暖气了。
“呃,不用,不用,爸。妈她睡着了,暖气得开足点,不然容易感冒!”周娉婷连忙制止。
“啊,谁叫我?”施丽虹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在叫她,悠悠醒转。
“妈,没人叫你,你继续睡吧。”周娉婷赶忙手忙脚乱的安抚起了母亲。
“唔……那我再睡会,年纪大了,这爬山忒累人了,简直要了我半条老命!”施丽虹嘟囔间又渐渐睡了过去。
周娉婷赶忙偷摸着捋了捋脑门上的冷汗,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快速地给陈予默回了一条消息:“好!”
晚上,周家客厅。
“铃铃铃……”就在周家正沉浸在团圆暖意中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接电话的是周伟康。
“伟康,我……是我……”电话那头响起的是外婆吴香茶的声音。
“外婆——”周伟康讷讷地叫了一声,抬头环视了一圈自家人。
气氛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当中。
足足沉寂了几分钟。
电话那头又响起了外婆吴香茶的声音:“伟康,你还……在……在听吗?”
“嗯。”周伟康感觉手里的话筒就仿似一个烫手山芋,急得他脸红脖子粗的,接也不是,挂也不是。
“伟康,你们明天……要……要过来吗?”外婆吴香茶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自从上次周国强到施家摊牌后,这大半年,女儿一家就再没回过施家,连八月十五也没有上过门。
她不是没找过施丽虹,可每次女儿一家都是避而不见,连外孙媳妇生了也不知情。
“爸——,外婆问我们明天要不要过去……”周伟康把决定权交给了他老子。
闻言,听筒那头也安静了一会儿,周家客厅更是一片寂静。
施丽虹看着丈夫喜怒不形于色地神情,嘴巴嗫喏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
良久,周娉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爸,要不,明天我和伟康他们去一下吧。”
周国强抬头看了一眼女儿,眼里闪过一丝心疼,终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见状,周伟康赶忙告诉了外婆吴香茶:“外婆,明天我和我姐一起来。”
“好!好!好!”吴香茶的雀跃之情隔着屏幕都能感同身受。
临睡前,施丽虹对着周国强几度欲言又止。
周国强无奈地苦笑出声:“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我……”施丽虹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其实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对娘家的恨意也已淡了很多。
如果,自己的父母也能幡然醒悟,那么自己也不是不能原谅。
就如女儿周娉婷原谅自己那样。
内心挣扎了许久,施丽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鼓足勇气一股脑儿地把未尽之言一吐为快:“国强,要不明天我们也一起过去吧,那……那毕竟是我的娘家。”
周国强沉默了一瞬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悠悠开口道:“行吧!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父母和你弟弟还是一如既往地拿我们家当冤大头的话,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施丽虹瞬间泪流满面。
见状,周国强无奈地搂住她的肩膀,继续说道:“丽虹,你也别怪我无情。你爸妈……糊涂了一辈子,连着你也跟着糊涂了半辈子。其实,我在乎的从来都是你的态度,你对我们女儿,对我们这个小家的态度。”
周国强顿了顿,看着如今已痛改前非的妻子,轻抚了她的头发,这才继续说道:“丽虹,我其实不反对你孝顺爸妈,宠爱你弟弟。但是,以后你心里得有一杆称,要量力而行,万不可如从前般,绑着我们这个小家去贴补你娘家了!这对伟康,对娉婷他们并不公平!”
“嗯嗯,我知道了!我不会了!”施丽虹赶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第二天,周家一家整整齐齐地陪着施丽虹回娘家拜年了。
城郊,大源村,施丽虹娘家。
“哎呀,国强,丽虹,你们来啦!快,快进屋,屋里暖和!”一早上就翘首以盼的吴香茶在看到女婿一家整整齐齐地上门,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赶忙招呼着他们一家进门。
屋里飘着炖肉的香气,施老爷子局促地站在堂屋中央,身上的棉袄扣子系得整整齐齐。
看到周国强他们进来,老人嘴唇动了动:“国强,你……你们来……来了啊。”
“爸,过年好!”周国强大大方方地说着吉祥话。
“哎——好,好,大家都好!”施永安激动得热泪盈眶。
继上次,周国强上门发飙后,他和老婆子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面的心慌,再到最后的反思足足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恰逢《渴望》电视连续剧重播。
这次他们两老在重刷这部剧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把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代入了进去,也就更深刻地理解了重男轻女这一陋习给女儿施丽虹一家造成的伤害。
之后,每每忆起,两老总是不由自主地唉声叹气,追悔莫及。
午饭时,吴香茶不停地给娉婷他们夹着菜。可不知怎的,这手总不听使唤,抖个不停,夹菜时差点把一块红烧肉掉在桌上。
“外婆,我自己来。”周娉婷连忙端起碗接过。
施永安抿了口酒,突然开口:“丽虹,过去是……是爸妈的不是,让你受……受委屈了!”
老人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饭桌都安静下来,“爸很高兴你们能过来,我和你妈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也和你弟弟聊了很多。你能……能原谅我们吗?”
施丽虹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见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面前的饭碗里。
周国强轻轻握住妻子颤抖的手,对岳父点点头:“爸,都是一家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姐,姐夫……”施立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欠条,前面赫然罗列着他施立伟这些年从她姐身上剥削的钱财。这是他和妻子沈文娟花了很久才整理出来的。
“姐,姐夫,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用尽全力地把这些钱还给你们的!”施立伟浑浑噩噩了过了三十几年,失去他姐的帮扶后,他才觉得举步维艰。
一开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混日子,干活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妻子沈文娟实在受不了他这如此不求上进的样子,也存了和他离婚的心思,就连儿子也唾弃他,选择跟他妈过。
施立伟这才方寸大乱。以前每每妻子让他找个正经工作时,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反正有他姐给他兜底,可如今靠山倒了,他的一无是处终于显露无疑了。
施立伟知道他的妻子是个好的,总会隔三差五的提醒他上进,别什么事都靠他姐,是自己这个畸形的家庭让妻子不得不妥协,被动成为一丘之貉。
施丽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欠条,抬眼看向弟弟和弟媳,还有他们的儿子施凯奇,他们三个眼眶泛红的在一旁频频点头如捣蒜。
施丽虹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痛哭出声,四十多年的委屈随着泪水倾泻而下。
吴香茶红着眼睛轻拍女儿的背,无措地一下又一下。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施永安给女婿倒酒时,突然压低声音:“国强,立伟他前段时间在工业区找了正经工作,往后……往后不会拖累你们了……”
冰释前嫌的画面在施家客厅上演,化作了相视而笑的释然。
午后阳光透过老式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被打碎的金子般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