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唐婉的指尖瞬间扣在了扳机上。天花板上的灰尘随着震动簌簌落下，在战术手电的光柱中形成细密的雾霭，像是无数细小的生命在光线中游动。
林烨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动作轻巧地踩上茶几。他的手指沿着吊顶边缘缓缓摸索，指甲刮到一处微微翘起的接缝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有暗格。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
唐婉已经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声音冷静而克制：许教授家发现隐蔽空间，立刻派痕检过来。挂断后，她单手稳稳托住林烨的脚踝，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小心点。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随着一声脆响，一块60厘米见方的吊顶板被掀开。陈年的灰尘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林烨偏头咳嗽了几声，手电光照进暗格的瞬间，他的动作突然凝固，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怎么了？唐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托着他脚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林烨从夹层里取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许教授这些年患病的治疗单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旁边摆放的二十多瓶毒鼠强，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蓝光。
这是...唐婉接过防水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表面时，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林烨已经敏捷地跳下茶几，警服肩章上落了一层薄灰。先别动那些瓶子，他掏出手机快速拍照，闪光灯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次次亮起，等法医来取样。
法医陈静来得很快，她戴着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毒鼠强的瓶子，放进随身携带的专用容器中。这数量太反常了，她皱眉道，按照国家规定，个人购买最多不超过十瓶。
林烨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看来有人铁了心要许教授一家人的命。一个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能触动谁的蛋糕？
唐婉若有所思：关键是，什么样的值得用灭门来掩盖？
林烨走到窗边，意外发现孔云龙仍站在小区里，目光直直地望向这边。他的身影在雪地中显得格外突兀。
从许教授家出来，林烨径直走向孔云龙，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对方的伪装：孔医生，不是说回诊所吗？怎么还在这里？
孔云龙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漫不经心：许教授走了，心里空落落的，随便走走。他毕竟是我的恩师。
唐婉忍不住轻嗤一声：孔医生还真是重情重义她扔下这句带着明显讽刺的话，转身与林烨并肩离开。
转眼已是第二天，大年初五。雪后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唐婉和林烨敲响了许教授对门小夫妻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
二位是......王雅疑惑地看着他们。
市局刑警，唐婉亮出证件，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想了解一下你们对门许教授家的情况，方便吗？
当然方便。王雅侧身让两人进屋，请进。
唐婉打量着装修精致的客厅：房子装修得很不错啊。
哪里，王雅边倒水边解释，这是2009年的老房子了，我和爱人工资还行，就咬牙买了这套。她将水杯递给两人，警官们真辛苦，大过年的还要查案。
职责所在。林烨接过水杯，直奔主题，王女士，许教授是什么时候确诊阿尔茨海默症的？
王雅回忆道：应该是2017年底，突然就不认人了。之前他总爱和我聊天，常提起几个得意门生......
林烨从文件夹中取出五张照片：是这五个人吗？
王雅的目光从孟旭一直看到孔云龙：对，就是他们。不过说到这个戴金丝眼镜的，她指着孔云龙的照片，老爷子总会摇头，说什么他不该偷窥病人的内心
偷窥内心？唐婉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明白。王雅摇头。
林烨接过话茬：普通心理医生只会根据病人的表述进行浅层分析，但有些高明的医生会渗透病人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达到某种目的。
警官还懂心理学？王雅惊讶地问。
略知一二。林烨谦虚地笑了笑，继续问道：平时许教授家就老两口在吗？
大多数时候是。两个女儿下班早时会来看看。
今天就先到这里，感谢配合。唐婉起身告辞，如有需要可能还会打扰。
随时欢迎。王雅微笑着送客。
走出单元门，小区空地上传来阵阵鞭炮声。
今天什么日子？唐婉随口问道。
破五，该吃饺子了。林烨望着远处炸开的烟花，声音里难得带着一丝轻松。
那我要吃猪肉大葱馅的。唐婉眼睛一亮。
没问题。林烨的语气中透着宠溺。
与此同时，分局法医室里，苏青正对着毒鼠强瓶子进行指纹检测。
陈主任！他突然喊道。
陈静快步走来：有发现？
瓶身上有多个指纹，但很奇怪，苏青推了推眼镜，这些指纹像是从别处提取后，通过特殊处理转移到瓶身上的。
法医室的老旧风扇嗡嗡作响，给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添一分不安。
孟旭被带到休息室。她理了理西装领口，故作镇定地问：唐警官，案子有进展了？
唐婉递过一杯水，目光如炬：孟主任似乎很关心案情？
孟旭搓了搓手，笑容有些僵硬：作为学生，自然希望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让教授安息。
唐婉抿了口咖啡，突然话锋一转：十年前，你和许教授合作发表过《创伤后应激障碍》论文，后来因学术分歧分道扬镳。为什么两年前又突然和好？是不是知道许教授即将患病？
孟旭的手猛地一抖，水杯差点打翻：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时林烨推门而入，将一叠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孟主任，我们在你家找到了当年的论文，还有购买毒鼠强的收据。需要你解释一下。
孟旭撩了撩头发，强装镇定：学术问题你们警察不懂，我也没必要解释。
她们不懂，我懂。林烨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平静却充满压迫感，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高级犯罪心理侧写师，专修心理学、犯罪微表情分析，以及FbI审讯技巧。
孟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不屑取代：林警官是在暗示什么？有证据指控我吗？
林烨打开平板，播放一段监控视频：大年初一中午，你在二十分钟内进出许教授家十次。而许教授一家是在下午三点才开饭。这段时间，你到底在做什么？
监控画面中，孟旭的身影在许教授家门口反复出现。她每次进出都提着不同的袋子，步伐急促而警惕，不时左右张望。
孟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桌沿。我...我只是去送年货。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教授对我恩重如山，过年送点礼物不是很正常吗？
林烨的手指在平板上轻轻滑动，调出另一段视频。那为什么每次都要避开电梯监控？画面中，孟旭刻意走楼梯间，还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
唐婉突然倾身向前，咖啡杯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孟主任，你知道毒鼠强中毒的症状吗？她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先是恶心呕吐，接着全身抽搐，最后在极度痛苦中窒息而亡。许教授临终前，手指都抓烂了床单。
孟旭优雅地交叠双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唐警官，咱们可是老相识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会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定我的罪吧？我有什么理由害许教授呢？
她转向林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着：至于这位林警官，犯罪心理学和我们临床心理学，说到底同宗同源，都是心理学的分支，不是吗？
林烨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笑意：看来孟主任对犯罪心理学也颇有研究？
唐婉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审讯室。
唐队，怎么出来了？邓平递过一杯热茶。
唐婉接过茶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两个心理学高手过招，我这种外行还是别碍事的好。
审讯室内，林烨从文件夹中抽出几张照片，在桌面上排开。照片上孟旭与孔云龙举止亲密，其中一张两人正在接吻。
孟主任，据调查，你已婚并育有一女，却长期与孔云龙保持不正当关系。林烨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你们是否有共同目标——杀害许教授一家？
孟旭轻笑一声，指甲在照片上划过一道痕迹：林警官，我承认与孔云龙的关系，但这与命案有何关联？
据我们了解，孔云龙并非许教授的得意门生，而是你引荐的。林烨身体微微前倾，你带他接触许教授，究竟有何目的？
孟旭看了眼腕表：如果警方没有确凿证据，我想先回家为家人准备晚餐。她起身整理衣襟，动作从容不迫。
林烨突然开口：你丈夫和女儿，应该不知道孔云龙的存在吧？他的目光如x光般穿透孟旭的伪装，一个心理学教授，塑造贤妻良母的人设应该易如反掌。
孟旭推眼镜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话从何说起？
暗示、催眠、记忆植入...林烨故意拖长声调，对你来说不过是基础课程。
孟旭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询问结束，你可以离开了。林烨突然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旭昂首挺胸地走出分局，却在转角处加快脚步，拦下一辆出租车。
就这么放她走了？唐婉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烨。
林烨翻开孟旭留下的心理评估报告，在空白处画了个问号：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她现在一定会去找孔云龙商量对策。
邓平摸着下巴：这完全是场心理博弈啊。不过林警官，你真的自学了犯罪微表情分析？
林烨露出神秘的微笑：邓队，你猜？对了，有项任务需要你协助...
两天后，二月一日上午。
唐婉带着宋菲和李雨推开孔云龙心理诊所的大门。前台护士慌忙起身：几位有预约吗？
市局办案。唐婉亮出证件，孔医生在哪？
在...在诊疗室...护士话音未落，三人已冲向里间。
诊疗室内的一幕令人毛骨悚然——孔云龙正对一名被药物催眠的女患者实施侵犯，患者双目紧闭，对正在发生的暴行毫无知觉。
一声，冰冷的手铐锁住了孔云龙的手腕。唐婉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孔医生，你玷污了这身白大褂。
龙虎区分局的审讯室内，孟旭和孔云龙被分别关押。面对铁证，两人依然负隅顽抗。
为什么要杀害许教授一家？唐婉将尸检报告重重拍在桌上。
孟旭的眼镜反射着刺目的灯光：唐警官，你知道一篇核心论文对学者意味着什么吗？她的声音突然拔高，那是十年的心血！十年前那篇《创伤后应激障碍》，奖金整整十万！全被那个老东西独吞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去理论时，他竟然说...说没有他的指导，我根本写不出这样的论文！
所以你就策划了这场谋杀？唐婉逼问道。
五年后我出版《心理医生》，他竟公开质疑我的学术水平！孟旭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一个窃贼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你和孔云龙是怎么认识的？
2015年的学术酒会。孟旭的表情突然柔和，他那么温柔体贴，比我那个木头丈夫强多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用催眠暗示让家人相信我是完美妻子...多么讽刺...
隔壁审讯室，林烨将二十份受害者证词推到孔云龙面前：为什么要帮孟旭杀人？
孔云龙低着头：孟姐答应教我深层催眠术...可以控制人的意识，窥探潜意识...他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那种掌控他人思想的感觉...太美妙了...
所以你用这种技术侵犯了二十多名患者？林烨猛地拍桌而起。
孔云龙露出病态的微笑：她们甚至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完美的犯罪不是吗？
案件终结后，林烨站在分局天台，任由寒风吹着他的头发。本该治愈心灵的心理医生，却成了最危险的罪犯。
夜色中，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那些被罪恶侵蚀的黑暗角落。
寒风掠过天台，卷起几片残雪。
林烨的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凝视着远处闪烁的霓虹。
一件带着体温的羽绒大衣突然披上肩头。天台这么冷，就穿件单衣？唐婉的声音里带着责备，手指却温柔地替他拢了拢衣领，感冒了怎么办？
林烨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在想些事情。他的声音低沉，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唐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城市的灯火在雪后显得格外明亮。什么事这么入神？
我在想...林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许教授年轻时，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让唐婉怔了怔。夜风吹乱她的发丝，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所有了解他过去的人都不在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被夜色吞噬，有些真相，或许就该随着雪花一起融化吧。
林烨的手臂突然环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那三个月的婴儿又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唐婉轻轻叹了口气，呼出的白雾在寒风中转瞬即逝。她将额头抵在林烨肩上：变态的心理，我们永远理解不了。顿了顿，她突然仰起脸，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过我现在只想知道，大年初五欠我的饺子什么时候还？
林烨失笑，伸手刮了下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小馋猫。下一秒，唐婉突然双脚离地——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林烨的脖子，你干什么？
林烨抱着她转身走向楼梯间，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抱我的警花回家包饺子。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天台回荡，怀中的唐婉像一团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冬夜所有的寒意。
在他们身后，最后一盏霓虹灯熄灭了。但属于他们的灯火，才刚刚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