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的办公桌上，那份偷运国宝案的卷宗静静躺着。从案发到尘埃落定，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天。
这期间，全体刑警日夜奋战，终于在海量线索中锁定目标，并在嫌疑人即将通过海关的关键时刻，被唐婉带队截获。 距嫌疑人登机仅剩三分钟。
“嘀嘀，嘀嘀——” 市公安局传真机特有的蜂鸣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刑警内勤陶然快步上前，接收、分发，动作一气呵成。
“这是什么？”唐婉拿起刚递到她手中的传真纸。 纸面上是一幅略显模糊的画像：一个面容冷硬、带刀疤的男子，下方标注着绰号——“龙哥”。
“大家都看到传真了吧。”顾长军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
“顾局！”众人立刻起身。
顾长军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顾局，这人什么来头？”唐婉恭敬地问，目光紧锁画像。
顾长军神色凝重：“这个绰号‘龙哥’的刀疤脸是十五年前黑城‘6.12’特大持枪抢劫银行案的主犯。”
“他开枪杀害了银行行长和副行长，劫走现金一千万元。” “同年下半年，他又连续持枪抢劫了三家银行。黑城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侦办，最后……”
顾长军顿了一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专案组付出了五名刑警牺牲的沉重代价，才将他绳之以法。”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加冷硬：“两天前，黑城监狱报告，这个亡命之徒越狱了！所以，黑城方面发出了这份全国协查通报。” “省公安厅的命令是：只要发现其踪迹，无需上报，立即击毙！”
“有枪？”唐婉的声音冰冷。
“对，有枪，而且不止一把！”
顾长军眼光扫过众人，虽然他当年的同伙有些已经‘表现良好’出狱了，但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为了追随这个老大，再次铤而走险？”
“同志们——”顾长军声音陡然拔高。 “唰！”所有人瞬间起立，脊背挺直。
顾长军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见到他，立刻击毙！”
9月8日，清晨七点。
林烨刚用钥匙拧开咖啡店的锁，突然感到腰间被一个硬物抵住。
他下意识想回头，身后却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别动，照常开门。”
林烨动作一顿，缓缓推开门，强作镇定道：“这位兄弟，你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钱？”男人嗤笑一声，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你觉得我缺钱吗？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就你开门最早……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林烨心头一紧，试探着问：“你是……那个逃犯？”
“当然。”刀疤脸冷笑，“看来你们这儿的公安局挺尽责，提前把我的信息广而告之了。”
“刀疤脸……”林烨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你没个真名？”
“真名？”刀疤脸语气讥讽，“我就叫刀疤脸，怎么，不满意？”
林烨往前迈了一步。
“别动！”刀疤脸猛地收紧抵在他腰间的枪，“小子，我手里已经有好几条人命了，不差你一个。”
林烨叹了口气，语气尽量平和：“大哥，我是开咖啡店的，总得做生意吧？”
“给我弄一杯。”刀疤脸用枪口顶了顶他的腰。
林烨沉默地走向咖啡机，刚准备操作，楼梯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什么人？！”刀疤脸猛地转身，枪口直指楼梯口。
林柔站在台阶上，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额前原本打理好的空气刘海此刻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她是我妹妹，今年刚上高一。”林烨立刻解释。
“下来！”刀疤脸厉声喝道。
林柔战战兢兢地走下楼梯，却被刀疤脸一把推到林烨怀里。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林烨护住妹妹，语气里压着怒意，“她得去上学。”
“上学？”刀疤脸眯起眼，“她几点放学？”
“六点，到家大概六点半。”
“六点半前，我要看到她回来。”刀疤脸阴森地盯着林烨，“否则，你知道后果。”
“……好。”林烨咬牙点头。
他拉着林柔走到门口，蹲下身，压低声音道：“小柔，记得那个凶巴巴的阿姨吗？”
林柔用力点头。
“去找她。”
林柔攥紧书包带，睫毛微微颤抖，但很快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倔强地没有回头。
林烨目送她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关上店门。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刀疤脸，语气平静：“咖啡还要等几分钟，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刀疤脸盯着他，眼神阴鸷：“少耍花样。”
“我没必要耍花样。”林烨耸耸肩，指了指墙上的监控摄像头，“你既然敢进来，应该也注意到这儿到处都是监控。警察迟早会找到你，我只是不想死得太难看。”
刀疤脸冷笑：“你以为我会怕警察？”
“你不怕，但你也不想被堵在这儿吧？”林烨慢条斯理地调整咖啡机的参数，“我这儿每天都有熟客，再过半小时，就会有人来买咖啡。你如果不想被围观，最好别闹出太大动静。”
刀疤脸眯起眼，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冷哼一声，枪口却始终没离开林烨的后腰。
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林烨将一杯浓缩咖啡推到他面前：“趁热喝。”
刀疤脸没接，只是冷冷道：“你妹妹最好准时回来。”
林烨没回答，只是低头擦拭咖啡杯，指节微微发白。
市公安局大门口。
林柔气喘吁吁地扶着大门，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她的后背早已湿透，沈安一中的校服布料紧贴着脊背，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门卫从值班室探出头，语气温和：“同学，有事吗？”
林柔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我……我找唐婉阿姨。”
门卫笑了笑：“小姑娘，这是公安局，不是随便就能见人的地方。”
“我知道。”林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声音有些发颤，“但我有急事找她。”
“你是她什么人？”门卫问。
“我——”
“小柔？”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林柔猛地抬头，看到赵敏正从大门内走出来。她几乎是扑过去抓住赵敏的手：“赵姨！我要找唐婉阿姨！”
赵敏眉头一皱。多年的刑警直觉让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林柔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公安局来。
“出什么事了？”赵敏蹲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
林柔的眼神坚定而清晰，没有半点闪烁。
赵敏不再多问，直接拉起她的手：“走，我带你进去。”
“赵队，信访记录……”门卫拿着登记本追了两步。
“不用签了，我妹妹。”赵敏头也不回地说道，脚步丝毫未停。
——
警局内，原本忙碌的办公区因为两人的出现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刑警宋菲吹了声口哨：“赵队，一大早捡了个迷路的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林柔立刻反驳，“我十六了！”
“哟，脾气还不小。”宋菲乐了。
同事李雨在一旁起哄：“活该，被小姑娘怼了吧？”
“一大早吵什么呢？”唐婉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她目光一扫，原本严肃的表情在看见林柔的瞬间凝固了。
“小柔？”她快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林柔一把抓过唐婉手里的水杯，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剧烈滚动。
“慢点喝。”唐婉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引得周围几个同事诧异地交换眼神。
林柔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唐婉阿姨，我见到通缉令上那个人了。”
“在哪？”唐婉的声音陡然拔高。
“在我家咖啡店。”林柔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壁，“他……他有枪，脸上有一道疤，特别吓人。他用枪指着我哥哥……”
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
唐婉蹲下身，双手扶住林柔的肩膀：“小柔，你确定吗？”
“我确定。”林柔的瞳孔微微颤抖，但语气异常坚定。
唐婉转头看向赵敏，后者已经拿起了对讲机。
“能画出你家的平面图吗？”唐婉问。
林柔点点头，迅速摘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空白页时，她的手终于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唐婉温暖的手掌覆上林柔颤抖的手指，声音沉稳有力：别怕，慢慢画。
林柔深吸一口气，铅笔在纸上快速滑动。咖啡店的轮廓逐渐成形——前厅的收银台、靠窗的卡座、后厨的通道，每一处细节都清晰标注。当她画到二楼楼梯时，笔尖突然一顿。
这里有个消防通道，她指着图纸某处，从储藏室的小门可以直通后巷。
二楼是我和哥哥住的地方，林柔指着平面图最里侧补充道，这里有个后门，可以直接通到小区里。
唐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小柔，你先去上学好不好？我让一位阿姨送你去学校。
林柔乖巧地应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想选谁送你呢？唐婉的目光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周。
林柔的视线在众人脸上逡巡，最后停在宋菲身上：就这位姐姐吧。
唐婉会意地勾起嘴角，牵着林柔走到宋菲面前：菲菲，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宋菲挺直腰板，却在接过林柔书包时悄悄对她眨了眨眼。
待两人离开后，唐婉立即向顾长军汇报：顾局，我申请先去现场侦查。
不行，顾长军斩钉截铁地否决，你身上的警察气质太明显了。万一情况有变，我怕你会忍不住拔枪。他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这样，你选两个便衣先去摸清情况，再派一组人勘察周边地形。必要时直接联系特警支援。
明白。
唐婉刚走出局长办公室，就被翘首以盼的同事们团团围住。她环视众人，迅速下达指令：宋菲、李雨，立刻换上常服，以顾客身份去晨曦咖啡店侦查。一组负责勘察周边地形，重点标注所有出入口和制高点。
宋菲利落地解开警服扣子，露出里面的休闲t恤。
李雨则从抽屉里翻出鸭舌帽和太阳镜，两人转眼就变成了普通市民模样。
唐婉看着他们默契的配合，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或许就是警队最珍贵的财富：不需要多余的解释，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咖啡店内，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质吧台上。
李雨和宋菲推门而入，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尽管穿着便装，职业习惯还是让两人不自觉地用目光扫视着店内的每个角落。
两位，想喝点什么？林烨笑容灿烂地迎上来，手指在点单台上轻敲着摩斯密码：S-o-S。
宋菲瞳孔微缩，压低声音：人呢？
林烨保持着服务生的微笑，借着递菜单的动作低语：二楼。你们是唐婉派来的？
李雨接过咖啡单，假装在挑选，对了，是我旁边这位警官送林柔去的学校。
谢了。林烨的声音几不可闻。
这时，木质楼梯传来吱呀声。刀疤脸阴沉着脸走下来，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宋菲注意到他左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像一条蜈蚣趴在脸上。
李雨强作镇定地点了杯美式，余光瞥见刀疤脸正用阴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当林烨递来咖啡时，她的手微微发抖，滚烫的咖啡险些洒出来。
待两人离开后，刀疤脸猛地用枪抵住林烨的后腰：刚才那两个，是条子吧？
怎么会？林烨面不改色地擦拭咖啡机，就是普通顾客。
刀疤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枪管狠狠顶在他的肋骨上：敢报警的话...冰冷的金属透过衬衫传来阵阵寒意，我不介意再多杀两个。
您多虑了。林烨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您的...手段，我很清楚。
刀疤脸冷哼一声松开手，却没注意到林烨悄悄将一把水果刀滑进了袖口。
与此同时，咖啡店对面的梧桐树下。
钱大龙假装在玩手机，实则通过耳机低声汇报：唐队，确认目标在吧台。店主表现异常，疑似被挟持。
能观察到二楼情况吗？唐婉的声音透着紧绷。
王强推了推眼镜，镜框上的微型摄像头正对着咖啡店：窗帘全拉上了，无法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同伙。
唐婉沉吟片刻：想办法让店主出来一趟。
恐怕不行，钱大龙看着店内情形，歹徒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连后厨都不让单独去。
林烨的目光越过咖啡厅的玻璃窗，与街对面的钱大龙短暂交汇。距离太远，任何暗示都难以传递，他只能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门上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刀疤脸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的枪，但看清来人后，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是社区的网格员马姐。
“小林啊，小柔呢？”马姐笑吟吟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社区宣传单。
“马姐，小柔上学去了。”林烨脸上挂着自然的微笑，语气轻松，“您今天来是……？”
“嗐，这不是社区走访嘛，看你们兄妹俩刚搬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马姐一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店内。
“都挺好的，谢谢关心。”林烨笑着回应，同时借着刀疤脸转身去厨房的间隙，迅速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马姐手里。
刀疤脸很快折返，瞥了眼马姐，见她手里只有几张宣传单，便没再多疑。
等马姐离开后，刀疤脸冷哼一声：“你们这社区，倒是挺‘贴心’啊。”
“小地方，邻里之间都这样。”林烨语气平淡，低头擦拭着咖啡杯，指节却微微发紧。
马姐走出咖啡厅后，脚步未停，径直拐进街角的小巷，将纸条递给了等候多时的钱大龙。
钱大龙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二楼还有人，左眼瞎。」
他眉头一皱，立刻把纸条递给身旁的唐婉。唐婉扫了一眼，脸色骤然一沉。
晚上八点，临时指挥室内。
钱大龙站在投影仪前，激光笔的光点落在晨曦咖啡厅的平面图上。
“晨曦咖啡厅，一楼商用，二楼民用。店主林烨，30岁，本地人，职业咖啡师，无犯罪记录，有个妹妹林柔，正在上学。”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天中午，我们让社区网格员以走访名义接触林烨，确认刀疤脸始终贴身监视，几乎没有独处机会。”
投影切换，两张通缉令的照片浮现——一张是刀疤脸，另一张是个左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
“根据黑城警方的情报，刀疤脸真名刀龙，二楼那个左眼瞎的叫周虎。”
唐婉盯着照片，眉头紧锁：“还真有姓刀的？刀龙、周虎……他们是结拜兄弟？”
“不是。”钱大龙摇头，“两人是同村发小，从小就横行乡里，初中时打架斗殴、勒索同学、逃学酗酒，劣迹斑斑。后来被学校开除，混迹社会，抢劫、伤人，什么都干。”他语气渐冷，“十五年前，他们勾结几名刑满释放人员，结伙抢了几家银行，从此上了通缉榜。”
唐婉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所以，他们这次来这儿……是想重操旧业？”
钱大龙目光锐利：“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