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半个月才离开凛都辖区,再往南走十五城,便能到达北境最南边的小城申城,过了申城,便正式踏进了大胤的地界泺城。
大雪封了前行的路,队伍不得不停下休整,等待明早化雪后再前行。
蔚隅下了马车,走到篝火边,伸出手烤火。
“凤主怎么下车了?当心着凉。”夙喻端着一碗热酒递给蔚隅,“喝些暖暖身子,待会儿好睡觉。”
蔚隅端着酒喝了一大口,浑身的寒意都被驱散开,让人身心舒畅。
蔚隅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夙姨此番回京,不单单是为了云杲吧?”
这个篝火边只有他二人,其他人隔的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何以见得?”
夙喻往火堆里丢了一块干柴,火焰蓦地腾起,劈啪作响。
“北境与上京的矛盾由来已久,以往也只是派了一个礼官前往,能劳夙姨大驾,定然是件大事。”
北境有反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上京那群老狐狸又怎会看不出来?
“北境与上京的恩恩怨怨太多,凤主指的是哪一件?”
夙喻用木棍撬出火堆中的烤地瓜,拍掉泥土,掰了一半递给蔚隅。
“我有太多疑问想求夙姨解答。”
“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凤主若想知道,我倒是可以说说我自己。”
“愿闻其详。”
“我本丰州紫川人士,七岁那年丰州大旱寸草不生,我爹一两银子把我卖给了人牙子,跟其他女孩一样,被人贩子辗转带到了上京,卖进了花楼。”
进了花楼,她也没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不但要做杂活,还要被老鸨拿针戳,用鸡毛掸子打。
有些达官贵人不喜欢风情万种的妓子,却喜欢青涩稚嫩的小女孩,她亲眼看着一个小姐妹被送进了房间,被抬出来时已经没了气息。
她害怕极了,轮到她时,她从二楼跳了下去,正好砸在当朝宰辅竺瑜的轿子上。
竺瑜将他带回了家,给独女兰若做伴。
竺兰若是个很善良的女孩,把她当做亲生妹妹对待,经常把她带在身边。
夙喻练武,竺兰若便替她擦汗,竺兰若看书,她便替她煮茶,日子就这样悠闲平淡地过着。
“小姐及笈那日,悄悄对成王殿下表白了。”
彼时胤帝还只是皇子,虽然是众皇子中唯一封王的,但空有虚名而无封地,也没有实权。
竺兰若和他青梅竹马,本以为两人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先皇后却跳出来棒打鸳鸯,求先帝给竺兰若和太子赐婚,要竺兰若入东宫当侧妃。
“小姐自然不愿意,她去找成王,想与他远走高飞,却得知了成王将要娶亲的消息。”
先皇后为了逼竺兰若就范,大肆宣扬她和太子被赐婚,又把她要和成王私奔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导致京中无人敢娶,等待她的只有被赐死。
“老大人给北境去了信,老镇北王连夜赶回京城,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为小姐和阮予求了一纸诏书。”夙喻添了一块柴火,“或许从那时起,皇帝便恨上了北境。”
这是北境第一次坚定地站在皇权的对立面,老王爷用一身军功,换了竺兰若一条命,也激怒了胤帝。
阮予和妻子巫夭是青梅竹马,巫夭很同情竺兰若的遭遇,在她过门后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只是巫夭身体不好,生孩子时又伤了身体,没过几个月便辞世了,镇北王府一时人心惶惶,不少人暗地里说是竺兰若克了巫夭。
竺兰若与阮予成婚第二年,成王逼宫上位,成了新的帝王。
“小姐与姑爷入京祝贺,皇帝竟然给小姐下了药,强行侵犯了她。”
这是北境与上京的第二桩仇怨。
新婚妻子被侮辱,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可阮予无能至极,只敢将火气全部撒在竺兰若身上,再加上他一直认为是竺兰若克死了妻子,对她的态度越发恶劣。
“又过了两年,小姐有了身孕,阮予对她更加不满,动辄打骂,还纵容各种男人女人挑衅她。”
老王爷看不下去,在坐稳胎后便把竺兰若带到了夜州养胎,也是竺赫命大,折腾这么一通,一点事没有,平安降生。
“这算是北境与上京的第三桩仇怨。”
蔚隅点点头,胤帝认为深爱的人为自己的仇人生了个孩子,背叛了自己,因而恨上北境。阮予则因为被戴了绿帽子,又违背了与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视竺兰若为眼中钉,视上京为肉中刺,双方都看对方不顺眼。
“至于第四桩,便是关于圣主的了,凤主也是知晓的。”夙喻搅了搅篝火,“其实还有一桩事,我还不确定真假。”
蔚隅偏过头,听夙喻继续道:“数月前我曾接到一封密信,信上说老大人和小姐之死都是皇帝一手策划。”
“云杲可知晓?”
蔚隅虽然猜到了一些,也让幽云卫暗中调查过,但胤帝身边高手太多,他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徐徐图之。
“此事我们还没告诉圣主。”夙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圣主与皇帝感情颇深,他若知晓,定会左右为难,左右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还是先不要告诉他。”
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人与杀他血亲的是同一人,任竺赫如何坚强,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夙姨便是为此事入京?”蔚隅解下手腕上的玉哨递给夙喻,见她似有疑惑,便解释道:“这是云卫的调令,幽云卫虽然人少,但个个身怀绝技,定能帮助夙姨查清真相。”
“多谢凤主。”夙喻没想过蔚隅会把云卫给她,作为回报,也拿出了玉坠,同蔚隅交了底:“这是临行前圣主给我的,危急之时可向烟雨阁求助。”
“既是云杲给夙姨的,我自然不能收。”蔚隅摆摆手,将玉坠推回去。
“凤主收下吧,这东西在你手上,比在我手上有用得多。”
入京后肯定有很多眼睛盯着她和蔚隅,她不方便出面,只能暗中调查,蔚隅顶着太医的身份行走在宫闱间,更需要保护。
听了她的话,蔚隅也不再推辞,两人交了底,结成了同盟,互相配合,密切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