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接受了苏晴的投诚，这个结果在苏晴的意料之中，却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她赌对了，顾晏这种人掌控欲强到变态，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增加自己掌控力的筹码，哪怕这个筹码微不足道。
意料之外的是，他接受得……太平静了。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甚至没有让她起身，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仿佛她献上的不是一份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穿越者名单，而是一张无关紧要的买菜清单。
这种极致的漠视比任何审问和盘诘都更让苏晴感到心惊胆战。
他拿起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纸，垂下眼帘，一目十行地扫过。
苏晴跪在冰凉的地面上，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不知道顾晏在想什么。
他是在判断这份名单的真伪？还是在评估她这个人的利用价值？
亦或者……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她现在做的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拙劣表演？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花厅里的气氛压抑到近乎凝固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软软糯糯、带着点惊慌的“哎呀！”。
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闷响。
苏晴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那个刚刚还在跟蚂蚁较劲的林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追蝴蝶了。
结果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平地摔姿势，一头扎进了旁边那丛开得正艳的月季花里。
动作之流畅，落地之精准，堪称完美。
苏晴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下意识地去看顾晏的反应。
然后她就看到了。
前一秒还稳如泰山、气场强大到让她不敢呼吸的男人，在听到那声惊呼的瞬间，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就变了。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掩饰的紧张。
他手里的那张名单，那张决定了无数穿越者生死的名单，被他毫不犹豫地扔在了桌上。
他甚至半个身子都已经站了起来，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那个在花丛里扑腾的人影。
直到……
林予自己哼哼唧唧地从花丛里爬了起来。
他身上倒是没受伤，就是头发上、衣服上沾了不少花瓣和绿叶，鼻尖上还俏皮地沾了一片粉色的花瓣，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傻乎乎的狼狈。
他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还冲着顾晏的方向吐了吐舌头，露出了一个傻笑。
顾晏那紧绷的身体这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放松了下来。
他缓缓地坐了回去，只是那目光依旧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牢牢地锁在林予身上，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和无奈。
苏晴跪在地上，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不是她完了。
是他们这些所有的穿越者，都他妈完了。
跟一个疯子玩游戏还有赢的可能。
但是跟一个把所有身家性命都押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恋爱脑的疯子玩游戏……那根本就没有游戏规则可言！
人家随时能因为男朋友摔了一跤就直接掀了桌子，把所有人都清出场外。
这还玩个屁啊！
顾晏的目光终于从林予身上挪回到了苏晴的脸上。
他眼里的那一丝温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那种能把人冻成冰雕的冷漠。
“你的命和赵天的命我留下了。”
他淡淡地开口，像是在宣布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苏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整个人都软了一下，差点瘫倒在地。
她连忙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聆听顾晏接下来要交给她的任务。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顾晏肯定会让她去当卧底、去策反、去暗杀……总之就是利用她穿越者的身份，去做那些最危险、最肮脏也最有效的事情。
苏晴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垂下头：“请主子吩咐，不知……需要属下做什么？”
顾晏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张写满了名字的名单，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上面写的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没有意义的符号。
对他来说，这些人只是他为林予铺平道路上需要被清理掉的碍眼的石子而已。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院子里。
林予已经放弃了追蝴蝶，这会儿正饶有兴致地蹲在一口大水缸前看里面游来游去的金鱼，还时不时伸出手指去戳一下水面，引得金鱼四散奔逃。
那副没心没肺的傻样让顾晏的眼神不自觉地又柔和了几分。
他看着那个身影，对苏晴淡淡地说道：
“你的任务不是帮我对付他们。”
苏晴猛地一愣。
不是对付他们？
那……那是什么？
难道还有比清理掉所有竞争对手更重要的事吗？
她完全无法理解顾晏的逻辑。
然后她就听到了那句让她的大脑当场死机、世界观瞬间崩塌的话。
顾晏依旧看着院子里的方向，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在吩咐下人打扫庭院的口吻说道：
“是帮我看好外面。”
“别让任何一只苍蝇飞进我的院子。”
苏晴：“……啊？”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苍……苍蝇？
院子？
她脑子里的cpU在这一刻被烧得吱吱作响，完全无法处理这句信息量巨大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话。
她，一个掌握了大量穿越者核心机密的、最顶级的潜在间谍，未来的任务竟然是……
看大门？
这他妈的是什么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的神展开？！
苏晴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顾晏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摩擦出了电光火石。
她花了足足半分钟才勉强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瞬间就明白了，顾晏交给她的是一个“守门人”的工作。
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穿越者在外面搞什么幺蛾子，也不需要她去冲锋陷阵，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一个绝对干净、绝对安全、没有任何外部因素能够打扰到的，一个只属于他和林予的……“二人世界”。
这个认知让苏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法言喻的战栗。
这个男人的格局……
就是这么小。
小到只能装下林予那一个人。
他费尽心机得到的盟友不用来争霸天下、不用来巩固权势，却仅仅只是用来……“看家护院”。
这是一种何等疯狂、何等偏执、又何等……令人恐惧的爱。
“听明白了吗？”
顾晏的声音将她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明……明白了。”
苏晴的声音干涩无比，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惊骇。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