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他只记得自己哭到最后连抽噎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陷在顾晏那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里，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迷航了许久的小破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梦里，一会儿是赵天那张充满了狞笑的脸，一会儿是他那只比砂锅还大的拳头，一会儿又是那句恶毒的“打断你的腿”。
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要被那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时，总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句低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别怕，我在这儿”将他从深渊中捞起来。
等他第二天早上顶着一双核桃似的眼睛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还好好地躺在顾晏的怀里。
而顾晏就那么侧躺在他的身边，一夜未眠，正用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沉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
林予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但在那点尴尬之上涌上来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他第一次没有下意识地推开顾晏，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闷闷地说了句：“……早。”
那之后，他们提前结束了这场“温泉之旅”，启程回府。
回去的路上，林予一句话都没说，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像一只受了惊、收起了所有触角的蜗牛。
顾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车里的大氅又往他身上裹紧了几分。
然而当马车再次驶入那片熟悉的湖心岛回到“予安居”时，林予被眼前的景象给结结实实地惊呆了。
这……
这他妈还是他住的那个清净雅致的“予安居”吗？！
只见整个湖心岛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身披铠甲、手持长戟的护卫。
从码头到院门口，从回廊到后花园，里三层外三层，那阵仗森严得连一只蚊子都别想擅自飞进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关的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绝世大魔头呢！
【不是……这什么情况？】
林予的脑子里缓缓地冒出了一个问号。
【昨天那个贼是挺吓人的……但这防御级别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这是要防谁？防外星人入侵吗？】
他一脸懵逼地被顾晏牵着手走在这条堪称“铜墙铁壁”的回家路上，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押送进白宫的某个重要证人，充满了不真实感。
顾晏什么也没说。
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默默为他布下天罗地网，将他牢牢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没有告诉林予，就在回来的马车上他已经发出了数道指令。
一场针对赵天的无声报复已经拉开了帷幕。
……
当天下午，皇宫，御书房。
当今圣上，也就是靖王和废太子李承乾他爹，正因批阅奏折而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这时，他最倚重也最欣赏的靖王府首席谋士顾晏求见。
皇帝一见顾晏立马就露出了笑脸，正想让他帮自己看看这些烦人的奏折，却发现顾晏今日的脸色似乎……异常凝重。
“顾爱卿，何事如此严肃？”皇帝有些好奇。
顾晏行过礼抬起头，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惶恐”。
他沉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启禀陛下，臣有罪。”
皇帝一愣：“爱卿何罪之有？”
“臣……未能护好‘祥瑞之人’，致其在京郊温泉山庄受到了贼人惊吓。”
顾晏此话一出，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什么？！”
皇帝“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朱笔拍在了龙案之上，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就布满了“龙颜大怒”。
开什么玩笑！
那个林予虽然他没见过，但那可是被顾晏亲自认证过的“天降祥瑞”啊！
自从这“祥瑞”到了京城，国库都比往年充盈了不少！
这不仅仅是一个人，这他妈是国运的象征！是大周朝的吉祥物！
现在，他的吉祥物居然在他的地盘上被人吓着了！
这还了得？！
这简直就是在打他这个真龙天子的脸！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京城禁军都是干什么吃的？！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能让贼人如此猖獗！”
顾晏“惶恐”地低下头，适时递上了“致命一刀”。
“陛下息怒。臣听闻禁军之中近日新来了一位教官，行事颇为……雷厉风行，或许是……新人治军，尚有疏漏。”
皇帝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问道：“新人？谁？”
“是……废太子殿下举荐的一位名叫赵天的将军。”
顾晏的语气平淡无奇，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所有的矛头不偏不倚地全部引向了那两个他想让他死的人。
“李承乾？赵天？”
皇帝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本就对自己那个不成器的、被废了的儿子心存芥蒂，此刻一听这事还跟他有关，心里的那点火气瞬间就变成了燎原大火。
好啊！
你个逆子！
自己不争气被废了，现在举荐的人还给朕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你是想干什么？想证明朕废了你是错的？还是想让全天下都看看你的人有多么的……无能？！
顶级谋士的报复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
是诛心，是借刀杀人。
顾晏甚至都不用说一句赵天的坏话。
他只需要将“祥瑞受惊”、“禁军失职”以及“赵天和李承乾”这几件事轻描淡写地串联在一起。
剩下的，皇帝那颗充满了“帝王之术”和“猜忌之心”的大脑会替他完成所有肮脏的工作。
“来人！”皇帝怒吼一声，“传朕旨意！彻查禁军玩忽职守之罪！尤其是那个……赵天！给朕好好地查，但凡有一点问题，朕要他脑袋落地！”
一场由顾晏亲自导演的、以整个帝国机器为武器的、针对莽夫的降维打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