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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带来了咸涩,还有一丝硫磺的焦臭。

那是龙的吐息残留在大气中的味道,也是旧世界即将被焚烧殆尽的预兆。

阿斯塔波的沙滩上,奴隶士兵们如同被钉在地上的木桩,绝望地凝视着海平面上那片连绵不绝的黑色阴影。五十艘?一百艘?在恐惧的放大下,那支舰队仿佛无穷无尽,像一座正在移动的黑色大陆,缓缓向他们碾压而来。

一个年轻的奴隶兵,名叫帕科,他握着长矛的手早已被冷汗浸透,滑腻得几乎抓不稳。他来自多恩的某个小村庄,只因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就被海盗掳走,辗转卖到了阿斯塔波。他受训不足三月,就被他的“善主”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了这片海滩上,任务是抵御那些传说中来自瓦雷利亚废墟的恶魔。

他身边的老兵,一个断了一根手指的吉斯人,低声咒骂着:“鹰身女妖的婊子们……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帕科不知道。他只知道,滩头上那些由里斯工匠设计的、据说能射穿龙鳞的巨型蝎弩,是他唯一的心理安慰。

就在这时,舰队最前端的那艘、如同幽灵般漆黑的巨舰上,一道银光倏然升起,划出一道优雅到令人心悸的弧线。

那不是炮弹,不是箭矢。

那是一头龙。

它通体银白,每一片龙鳞都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在昏暗的天色下流转着神圣的光辉。它的身姿是如此矫健,飞行的轨迹宛如一位技艺超凡的舞者在天穹之上挥洒笔墨。

帕科和其他奴隶兵一样,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他们听过无数关于龙的恐怖故事,关于坦格利安王朝的征服,关于龙焰如何将赫伦堡的巨塔熔成蜡烛。但在那些故事里,龙是狂暴、是毁灭、是混乱的代名词。

可眼前的这一幕,却截然相反。

银光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只是在空中一个轻巧的盘旋,龙首微微低下。一道并非赤红或漆黑,而是呈现出液态金属般璀璨银色的吐息,如同一束被精准聚焦的光矛,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

“嗡——”

一声极低沉的、仿佛空间都在振动的嗡鸣。

海滩最左侧,那座由十架蝎弩组成的、被奴隶主们寄予厚望的弩炮阵地,瞬间消失了。

没有爆炸,没有火焰冲天。那十架由坚硬铁木和青铜铸造的战争机器,连同它们周围操作的奴隶炮手,就在那道银色光柱的扫过下,被从物质层面上彻底“抹除”,只在原地留下了一滩还在冒着热气、缓缓凝固的琉璃状结晶。

美,与毁灭,以一种最荒谬的方式结合在一起。

帕科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眼睁睁看着银光在空中再度盘旋,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鹰隼,优雅而从容。每一次短暂的悬停,都伴随着一道银色光矛的降下。

第二座弩炮阵地,化为琉璃。

第三座,第四座……

那些被奴隶主们吹嘘为“屠龙利器”的蝎弩,在真正的龙面前,连发出第一声呻吟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沙滩上怪异的艺术品。

银光的吐息随后化为一道细长的银鞭,灵巧地在空中甩动。它掠过奴隶主们匆忙搭建的木质壁垒、尖刺鹿角和壕沟。凡是被银鞭触及之处,一切都瞬间气化、蒸发。沙子被烧熔,形成一条条光滑的、如同黑色闪电的琉璃沟壑。

仅仅几分钟。

原本层层设防、机关密布的滩头阵地,被犁出了一条宽达数百米、干干净净、寸草不生的坦途。

那条路,从海边,直通帕科和他的同伴们脚下。

银光完成了它的“清扫”工作,发出一声清越的、如同钟鸣的龙吟,在舰队上空盘旋。它没有再发动攻击,只是用那双紫罗兰色的、宛如宝石的巨大眼眸,冷漠地注视着海滩上这些渺小的、不值一提的蝼蚁。

帕科的心理防线,在那声龙吟中,彻底崩溃了。他丢掉了手中的长矛,双膝一软,跪倒在沙滩上。这不是战争,这是神罚。他们不是在抵抗一支军队,而是在螳臂当车,试图阻挡神明意志的降临。

绝望,如同烟海的迷雾,彻底淹没了每一个人。

而在“静默海蛇”的甲板上,卡萨斯巨大的身躯迎风而立。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那些陈年的伤疤在龙息的光芒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蜈蚣。

他看着银光那神迹般的表演,那双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惊叹,只有愈发炽热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战意。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自从在烟海的悬崖边,被那位如泰坦神明般的领主大人从绝望中捞起,他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在晨曦之城,他们吃饱了肚子,治好了伤口,穿上了用精灵钢打造的、连梦里都不敢想象的坚固铠甲。

他们拥有了尊严,拥有了家园,拥有了被称为“挣脱者”的荣耀。

但他们从未忘记仇恨。

那被海盗背叛的夜晚,那在烟海中挣扎的同伴的哀嚎,那位为了掩护他们而义无反顾冲向矛林的兄弟——瓦罗。

瓦罗的脸,瓦罗的怒吼,瓦罗被长矛刺穿的身体,是他二十年来每个午夜梦回时都会看见的场景。

复仇的酒,已经酝酿了二十年。

今天,终于到了开瓶的时刻。

“哐当——”

他身后,数千名挣脱者军团的战士,同时将手中沉重的、造型狰狞的武器顿在甲板上。他们的呼吸沉重如风箱,从那些凶兽造型的头盔面甲下,喷出炙热的白气。

他们的铠甲,被首席铁匠凯尔命名为“无镣者”,通体漆黑,肩甲上焊接着粗大的尖刺,充满了野蛮而冷硬的美感。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人类的军队,更像是一群从九幽地狱爬出的复仇魔神。

“开门!”卡萨斯的声音沙哑,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登陆舰的船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钢铁斜坡重重砸入浅海,激起滔天巨浪。

卡萨斯第一个踏上了斜坡,他那口重达百斤的、由瓦雷利亚钢与黑曜石之心融合打造的巨斧,在沙滩上拖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没有跑,只是在走。

一步,两步,三步。

他每踏出一步,身后的军团就跟上一步。数千双由钢铁包裹的战靴整齐划一地踏在沙地上,发出的“沙沙”声,仿佛是死神在磨砺他的镰刀。

海滩上,帕科和其他奴隶兵惊恐地看着这支黑色的军队缓缓逼近。

他们身上的铠甲……比善主们最精锐的卫队还要精良!

他们手中的武器……那闪烁着寒光的巨斧与战锤,能轻易砸碎他们手中脆弱的木盾!

他们那沉默中蕴含的、仿佛能将天空都压垮的气势……那不是属于奴隶的眼神,那是属于主宰的眼神!

当双方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百米时,卡萨斯停下了脚步。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巨斧,斧刃直指阿斯塔波那在血色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的红砖城墙。

他用尽了胸腔里所有的空气,用尽了他二十年来所有的积怨、愤怒与思念,发出了一声震动了整个海岸线的咆哮:

“为——了——瓦——罗!!!”

“为了瓦罗!!!”

数千名挣脱者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用同样饱含着血与火的怒吼回应着他们的王。

那声音,不是战前的鼓舞,不是胜利的欢呼。

那是积压了几个世纪的、所有奴隶对自由的终极呐喊!

那是对这个以血肉为商品、以苦难为基石的肮脏世界的最终审判!

在这声响彻云霄的怒吼面前,帕科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被震出了体外。他看到身边的老兵扔掉了盾牌,转身就跑。他看到对面的奴隶军官试图挥鞭弹压,却被自己的手下砍倒在地。

整个奴隶兵的阵线,在这声战吼中,如同一座被洪水冲垮的沙堡,瞬间土崩瓦解。

奔跑,尖叫,哭喊。

他们甚至没有勇气与这群复仇的魔神交手。

卡萨斯看着眼前这可悲的一幕,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漠然。他放下巨斧,发出了第二个命令。

“冲锋!”

“吼!!!”

挣脱者军团如开闸的黑色洪流,瞬间淹没了整个海滩。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

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挣脱者新兵,他的父亲曾是渊凯的苦力,母亲则是死于奴隶主的皮鞭之下。他怒吼着瓦罗的名字,手中的长柄战锤抡成一道黑色的旋风,将一名跪地求饶的奴隶兵砸得筋骨寸断。做完这一切,他只是喘着粗气,用战靴踢开了尸体,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他的眼中没有快感,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完成任务般的决然。

达蒙,这位曾经的里斯书生,此刻也穿上了厚重的铠甲。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疯狂冲杀,而是带着一支小队,冷静地占领着每一个战略要点,手中的长剑精准而高效地解决掉任何试图反抗的军官。他的眼镜上溅上了几滴温热的血,他只是用手背随意地抹去,眼神中是理想得以实现的、冰冷的火焰。

而卡萨斯,他如同收割麦子的农夫,手中的巨斧每一次挥出,都会掀起一道血肉的风暴。他没有去追杀那些崩溃的散兵游勇,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些穿着华丽丝绸、在后方督战的奴隶主和他们的亲卫。

“葛拉兹旦!”他咆哮着,声音里带着野兽般的疯狂,“我知道你不在!但你的走狗们,将替你支付第一笔利息!”

他如同一辆失控的攻城锤,径直撞入了一队由善主子弟组成的骑兵阵中。战马的悲鸣,骨骼的碎裂声,以及那些贵族子弟临死前不敢置信的尖叫,构成了一曲最原始、最血腥的复仇交响乐。

海滩的战斗,在一个小时内就结束了。

当最后一抹夕阳沉入海平面时,整个阿斯塔波海滩已经变成了挣脱者军团的领地。他们没有欢呼,只是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收集着可用的武器,用敌人的尸体构筑起简易的防御工事。

卡萨斯站在一堆被砸烂的盾牌之上,任由带着血腥味的海风吹拂着他苍白的头发。他望向那座在夜色中亮起无数火把的红砖之城,眼中是未曾满足的、饥渴的火焰。

二十年的等待,只为今朝。

而今朝,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在数里之外的海面上,一艘伪装成密尔商船的快船上。

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正通过一根由布拉佛斯玻璃与泰洛西工艺打造的、价值连城的望远镜,静静地观察着海滩上的一切。

他的身边,一个同样穿着商人服饰的护卫低声问道:“大人,需要记录下来吗?那些……怪物一样的士兵,还有那头银色的龙。”

男人缓缓放下了望远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平静得宛如深湖。他没有回答护卫的问题,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对自己说道:

“凡德尔的舰队,银月长弓的齐射,清除了海上的威胁。”

“丹妮莉丝大人的银光,精准的吐息,清扫了滩头的防御。”

“卡萨斯的挣脱者,狂暴的怒火,撕碎了敌人的军心。”

他顿了顿,将那冰冷的望远镜重新对准了远处阿斯塔波的城墙,在那片火光的映照下,他似乎能看到城墙上那些惊慌失措的人影。

“战争的每一个环节,都像是一块块严丝合缝的齿轮,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准地组合在一起,推动着名为‘胜利’的机器,毫厘不差地运转着。”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轻声说。

“这根本不是一场复仇,也不是一场解放。”

“这是……一场由神明亲自设计的、冷酷的……手术。”

这名来自【暗影】部门、负责评估战果并向领主沐青汇报的“静默行者”,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他的望远镜。他知道,今夜之后,奴隶湾的天,就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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