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皇城的晨雾,裹着白幡的寒意,漫过朱红宫墙。从宫门到太庙,一路挂满素白的幡旗,风一吹,幡角扫过青石板,发出 “簌簌” 的响,像谁在低声啜泣。太庙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身着丧服,按品级列立,手里的白幡垂在身侧,香火的浓烟缭绕在人群上方,呛得人眼睛发酸。
云岚的灵柩停在太庙正殿中央,梓木棺上雕着金色的龙纹,被十二根白绸缠着,由内侍们扶着,静静摆在供桌前。供桌上的白烛燃得正旺,烛泪顺着烛身往下淌,像凝固的眼泪。林时依身着一身石青镶白边的丧服,鬓边插着支素银簪,站在灵柩左侧,目光扫过殿内的内侍与宫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按仪典流程来,祭拜按品级顺序,不得错乱;哭临时需有度,不可失了君臣礼仪。”
内侍们躬身应道:“遵皇妃令。” 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谁都知道,这位刚被新帝册立的皇妃,虽还没举行封后大典,却早已掌控了皇宫的大小事务,连新帝云昭,都要让她三分。
殿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云澈和云欢并肩走来。云澈穿着一身月白丧服,脸色苍白得像纸。自云岚驾崩后,他就没怎么合过眼,云澈曾暗中琢磨云岚的死因,一边还要照顾着云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云欢跟在他身后,穿着青色镶白边的公主丧服,手里抱着个小小的白幡,脸颊冻得通红,眼睛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三哥,我们能进去给父皇上香吗?” 云欢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她望着正殿的大门,心里满是想念 ,这是最后一次见父皇了,他安静的躺在灵柩中。如今只能隔着门板,对着灵柩遥遥祭拜。
云澈还没开口,就见一名内侍快步走出来,躬身道:“三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皇妃有令 —— 二位殿下体弱,恐经不起殿内的阴气与香火熏染,伤了龙体凤体,特准二位在殿外跪拜哭临,不必入内。”
“什么?” 云欢的眼睛瞬间红了,“我是父皇的女儿,凭什么不能进去给父皇上香?!” 她往前冲了两步,却被内侍拦住。
云澈一把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隐忍:“欢儿,别闹。按皇妃说的做吧。” 他知道,林时依这是故意不让他们靠近灵柩。如今云昭登基,她是绝对的掌控,容不得任何人挑战她的权威,哪怕是两个没什么实权的亲王与公主。
云欢咬着唇,眼泪掉了下来,却还是跟着云澈,在殿外的台阶上跪下。寒风卷着香火的灰烬,落在他们的丧服上,云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云欢身上,轻声道:“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殿内的丧仪还在继续。云昭身着一身明黄镶白边的丧服,站在灵柩右侧,脸色沉得像块铁。他看着林时依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宜,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他这个新帝,时刻要保持着威严,哪怕是父皇的丧礼也不可过于伤怀。
“陛下,” 周彦清突然从朝臣队列里走出来,躬身道,“大行皇帝的丧仪虽按帝王仪典举办,可太子殿下的遗体至今未归,臣等心中不安。不知陛下可有安排,何时派人去南境寻回太子遗体,让太子殿下与大行皇帝一同入葬皇陵?”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朝臣的目光都落在云昭身上。云昭的身体僵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他根本不知道云曦的遗体在哪里,林时依只跟他说 “太子遇袭身亡,尸骨难寻”,却没提过要去寻找。
林时依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温和,却又不容反驳:“周丞相忧心国事,本宫明白。只是太子殿下是在南境水路途中遇袭,那一带多是海盗,且水急滩险,遗体确实难以寻觅。陛下仁慈,已下旨,命南境各州府留意太子殿下的踪迹,待日后寻回遗体,再按太子仪典补葬,入葬皇陵,与大行皇帝相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朝臣,“眼下最重要的是办好大行皇帝的丧仪,稳定朝局,安抚民心。若因太子殿下的遗体之事,扰了大行皇帝的安宁,恐非太子殿下所愿,也非臣等所愿。”林时依深深的看了一眼丞相周彦清,如今皇帝云岚与太子云曦都已经不在,恐怕丞相已不为他们所控制。看来以后要对这些老臣多加防范才是。
朝臣们互相看了看,没人再说话 —— 林时依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搪塞了周彦清的质疑,又让人挑不出错处。周彦清看着林时依的背影,心里满是担忧 —— 这位皇妃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云昭怕是要被她牢牢掌控了。
云昭站在原地,看着林时依应对朝臣的模样,心里满是复杂。他知道,林时依是在帮他,可这种帮助,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傀儡,连表达悲伤的权利都没有。他想起云岚驾崩前对他说的 “善待你的兄弟们”,想起云曦的遗体还不知在何处,眼眶瞬间红了,却只能死死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 他是新帝,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他不能在朝臣面前示弱。
殿外的云澈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两手微微发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 林时依的谎言太拙劣,云曦明明是在京郊黑松岭遇袭,却被她说成 “南境遇袭”,这分明是在掩盖真相。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现在他得先护住云欢,再慢慢寻找机会,查明父皇与皇兄的真正死因。
云欢跪在台阶上,听着殿内的对话,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刚想起身反驳,却被云澈按住。云澈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日头渐渐升高,丧仪终于到了尾声。内侍们扶着云昭,对着灵柩行三跪九叩大礼,林时依站在他身边,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像在给他支撑,实则在掌控着他的动作。礼毕后,内侍们抬起灵柩,往皇陵的方向走去,白幡与香火的队伍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地穿过皇城街道。
云澈拉着云欢站起来,望着灵柩远去的方向,云欢靠在他身边,小声啜泣着,她看着那支长长的送葬队伍,突然觉得,这座曾经熟悉的皇城,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冰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暖。